十月的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宫人们也都开始穿上了尚服局新制的厚衣。而随着十月里冷风一同到来的,是愈渐萧条的景致,所带来的,并不是甚么赏心悦目的景色。
这般寒冷的季节,人也自然容易感上风寒。大人们便也罢了,孩子与老人们便是最先熬不住的。太后第一个便得了风寒病症,早就于仁寿宫中闭门数日了。
而仁和的风寒,也开始愈渐严重了起来。
起先仁和不过是小小的头晕,顺贵嫔便以为是仁和年纪小贪凉喜顽,便命了太医开些进步的膳食方子来做着吃,渐渐众人也以为仁和将要好了,可谁知半月下来,仁和的病症竟是越发严重了,从小小的风寒,竟是高烧不退了。
这日适逢十五的大日子,阖宫的嫔御女官皆至皇后的坤宁宫中请安,坐上嫔妃女官们闲谈,便说到近些日子宫中多发风寒,皇后便嘱咐了众人要好好保重身子,“诸位妹妹平日里劳累,可这身子还是要多多注意些的,不然一时病倒了,倒是没人侍奉陛下了。”
众嫔妃女官屈膝谢过,几个有子的嫔妃便闲谈着子女的话题,皇后便一时嘱咐了要让保姆乳母们好生照看着。
皇贵妃本坐在坐下首独自冷脸品茶,此刻却是悠悠一笑:“这旁的倒是罢了,只是妾近日听闻,仁和公主发热已然数日,怎的倒是还不见好呢?”
顺贵嫔闻言忙地起身,“大抵是妾疏忽了,仁和正是贪玩的年纪,一时得了风寒也未看住。”
皇后端坐凤榻,温和一笑,“仁和年纪小,正是顽皮的时候,你一时看不住她,怕也是有的,以后多多注意些便是了!”
皇贵妃却是“噗嗤”一笑,拿着绢子轻压了唇,“皇后娘娘说的是呢!顺贵嫔,她其实看管仁和公主才多久啊!哪里能事事都顾及的到。”她的声音略顿了顿,“自然了,不是生母,自然会有些手忙脚乱的,不像皇后娘娘,待所有皇子都是一样上心的。”
皇贵妃说的云淡风轻,可其话语中隐藏的锋芒,却远不至此,不但暗指顺贵嫔照料公主不周,连带着将皇后无所出也讽刺了一番,众嫔妃一听,自然皆是暗敛了一口气,皇贵妃言语不敬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这般的事情,默不做声,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顺贵嫔盈盈起身拜倒,“皇后娘娘恕罪,妾确实是未曾生养过的,所以待仁和公主难免有不周到之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温和一笑,又盯着坐下暗喜的皇贵妃,“顺贵嫔严重了,你抚养仁和的辛苦,本宫都放在眼中的,你日夜辛苦,又何必有生母养母之别呢?记得本宫刚刚带祐樘的时候,手忙脚乱的,还闹了不少笑话呢!”
皇贵妃附和着,“可不是么?也多亏了皇后娘娘有心,太子殿下才会像如今这般全须全尾的。其实说起来也真是不怪顺贵嫔妹妹了,仁和如今到了年纪,白日里都是去学些东西,要是怪,便也只能怪那些奴婢老师不上心了!”
此言虽是皇贵妃带着笑意说的,可究其实际分量,却比方才还要严重,可邶如亦知,此言是针对自己了。
邶如忙地起身跪着,“皇后娘娘恕罪,顺贵嫔娘娘恕罪,是臣妾的疏忽,使得仁和公主染了高热。”
顺贵嫔求助似的看向皇后,皇后微微一笑,似春风拂露,“你是女师,不过是教习音律之事,倒也怪不上你的。”
皇贵妃却是正色,“皇后娘娘这话妾便是不敢同了,若说是女师只需负责教习音律便可,可说到底,仁和可是公主之尊,自然是人人都要细心留意的,便是咱们这些做庶母的,都得时时关切着,更何况身为女君子的张典乐呢?”
这番话倒是教邶如躲无可躲,邶如当即便明了,这是皇贵妃故意针对为之,自己自沈婕妤出事之日,便时常担忧皇贵妃会来找麻烦,却是许久平静,那么今日之事,很明显,便是针对自己。
既然已然开始,那么毫无疑问,这番风波,只会更甚,只会掀起更大的风浪,必定不只是一个照顾公主不周的罪名如此简单。
“请皇后娘娘与顺贵嫔娘娘恕罪,臣妾照顾公主不周,甘愿领罚。”
便如想象中一般,皇贵妃竭力阻挠皇后想要宽恕邶如的行为,直言要担起协理六宫的重任,坚持宫规惩处。
皇后面上的笑意悄然退散,正色道:“那么皇贵妃,你以为,要如何惩处张典乐呢?”
皇贵妃得意一笑,起身福了一福,颇为端正道:“回皇后娘娘,妾身以为,照顾公主不周,按照宫规,该杖责五十。”
众嫔御女官皆是一惊,杖责之刑虽常见,可也不过用在内监与低阶宫女身上多些,便是略有些头脸的宫女,也大抵是没有碰过此种刑罚的,更何况邶如是皇帝亲封的女官,自然更加尊贵些,更是不同的。
“张氏是皇上亲封的女官,身份贵重,如此,怕有些严重了罢。”贤妃轻声道。
皇后点点头,正欲出口赞同,却听得皇贵妃的一句反驳,“贤妃这话便是错了,张氏是皇上亲封的女官,仁和还是皇上亲封的公主呢!难道因着格外得皇上器重,便可以做事不上心么?若以后得皇上器重之人皆可如此不上心侍奉,难道都可以饶恕么?贤妃你自己仁慈,本宫奉旨协理六宫,心却不得不狠些。”皇贵妃复衔了温和的笑意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妾也想念在张妹妹年轻的份上多帮衬着些,可妾实在怕张妹妹再不长了记性,还不如就此稍稍惩戒,将张妹妹与那起子侍奉公主的奴婢一齐轻罚了些,也是为着咱们的仁和着想。”
皇贵妃此言却是不言而喻,众人心中皆知其中暗藏的玄机,将邶如与一群奴婢相提并论本就是极大的屈辱,此刻更要提严惩,又拿出宫规做了表面,皇后纵是想袒护也不得,便也只得温婉一笑,“那么皇贵妃,即便是要罚张典乐,你是否有些太过严重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