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聘江山 > 第一百零三章 分寸全文阅读

令邶如所想不到的是,贤妃深夜造访之事并没有从她的长寿宫中透出半点风声。反而,因着长寿宫的宫门骤然开放,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都道是这长寿宫内的张典乐再度施展了狐媚手段,惹的皇帝再度青眼,连前几日那般的大事都免了嫌疑。

风声传来传去,刮在耳朵里,自然会有些不适,邶如纵不想理会流言,可这长寿宫的众人却不能不去理会,便也是有些心烦意扰。

传遍后宫,自然也会传遍祐樘的清宁宫,祐樘早就听说了些许那日搜宫的事情,纵是皇帝有心想要隐瞒,自己也知道了的。

可那时碍着身份,竟不能亲至为他心爱的女子去辩解几分,只能枯坐于自己的清宁宫,纵使心急如焚,纵使担忧万分,可却是不能跨越这清宁宫半步。那般的情况,自己只能当做无事,只能装作安然。

至多,是事情过去之后再跑去乾清宫跪求证明清白,却绝口不提她的名字。

那是他朱祐樘的女人,自己却半分也不能为她说话,撇下她一个人去面对后宫的波诡云谲,即便知道那脏水泼在了她身上,却也只能看着。

当安顺战战兢兢地将后宫中女人们的闲言碎语说给祐樘说完后,祐樘却是异常平静,那如玉雕的脸上竟看不出喜悲,如同端庄悦目的宝像,竟教安顺觉的异常害怕。

若是祐樘极其愤怒倒是还要好些,若是面色平静,那倒是不正常了。

一旁的文选亦深觉祐樘的不对劲,担忧道,“你知道的,后宫本就如此,闲言碎语有辱听闻,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却听得祐樘用极其洒脱的语气道,“放在心上?我原是不配的,当日她生死一线我都不能去救她,现如今又何况这闲言碎语呢?”

文轩暗自寻思,生怕祐樘为着一个女子而做出了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从而耽搁了前程与性命,那才真真是不值得的事情,可饶是这般想着,以祐樘性情,却也不能直说,只好略略转变了些,“我都知道的,你心里放不下她,可你却绝计不能再不理智了去,眼下太子妃大选将至,是极其紧要的关头,你恁的再放不下,也得忍着,你若是不好,她也不会好。”

这般的想法,祐樘早就在自己心底告诉自己无数遍了,可若真当是邶如有险之时,这般的话语,却是连自己心里半分焦虑也缓解不了的,若再想着,只会愈觉自己的无力软弱,愈觉自己的无能无势。

总归心智是情醒的,自然也能隐忍住,祐樘这才对着文轩一笑,“表哥放心,我都有分寸的,我都懂。”

文轩竟一时接不上话来,他心中早就想好了去安慰宽解祐樘的一万种话语,此刻竟被他一句“我都懂”给堵上了,一时却也不知他是当真想开还是假的想开,也说不出话来。

祐樘见文轩如此,便有心岔开话题,道,“只可惜,杜氏命好,咱们终究是未想到这一层。”

文轩便深感遗憾,道,“可不是?咱们辛苦筹谋,却不想横生如此多的枝节,那杜氏怎知是走了何等的运气,那日的事情,竟像不由咱们控制似的。”

祐樘这几日早就想到了这层,只是后宫之斗,自己纵有眼线,却也不能全然看透,朝堂后宫,也总是时时变换的局势,若是有人有心,那么能凑个巧合出来,想也不难。

祐樘低眸沉思,才缓缓道,“可若是再留奸佞,怕是会有损父皇声誉了。”

文轩也知这层,又因着这女子当日是自己救助的而愈加气恼,啐道,“便宜了贱人,就连重庆长公主府也蒙了不好的名声,谁晓得她会是这般狐媚的人,若早知,咱们可不会留的。”

祐樘当日不过是疑心,那日罚跪之因,可皇帝素有节制,怎的会至如此。后来与皇后闲谈,皇后也无意中提起那段时日杜鹃是专房之宠,别的嫔妃即便近身也会遭道皇帝斥责,连皇贵妃都不见的。祐樘这才起疑的,皇帝即便喜爱哪一个嫔妃,却也不会连着几日都如此,不但有违祖制,也是不利于大明皇室颜面的大事,皇帝素来尊奉礼教,想来背后或许会有蹊跷。

可到后来,自己放手一查,倒是查出了这般的龌龊腌臜的事情,皇后自然也才能因此而翻出杜鹃房中的药,哪怕那药是皇后藏进去的,也不能算冤枉了杜鹃。

文轩已然是气急,“也不知,贱婢的好命会到几时?”他环顾四周,见除了安顺这个自己人外并无外人,便悄声向祐樘道,“正好眼下她也搬出了东西六宫,那自然是与皇贵妃等人不同的,正好无人注意,了结了也罢了。”

却听得祐樘急切的声音,“绝计不可!”

文轩与安顺皆是一愣,祐樘几时这样急切地说过话?便也一齐错愕地看着祐樘。

祐樘自觉失态,才缓缓了语气道,“只是,杜鹃腹中尚有皇室子嗣,也是无辜。虽说是因她用药未必能保得住,可到底咱们还是少造了杀孽才是,幼子无辜,到底是我的弟妹,咱们也不能太过了。”

文轩一叹,才觉自己的失言,杜鹃虽低贱,可她肚子里那位,却是尊贵无比的龙种。又兼祐樘幼时险因后宫争斗险些胎死腹中,所以祐樘便也格外疼些自己的弟妹,即便是能够威胁到他地位的宸妃之子祐杬,祐樘也都是疼爱有加的,更何况这无辜的胎儿?便连道了冲动,不再提这事,又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仁寿宫等着与自己的母亲重庆长公主一同出宫。

文轩走后,祐樘才长吁一口气,似是极其疲惫,却不觉,自己眼角早就流出了两行泪珠,滴落在自己白色的护领间,晕开浅色的花朵,似是在肆意嘲笑自己的无能懦弱。

他想到这不合自己应该有的仪态,才赶忙敛了容色,收起自己那湿润的眼眶,盘算着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总该撑下去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