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褔延殿又是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热闹非凡,倒是没有了那天刺眼的红。元子攸牵着我的手走进了大殿,我依旧和他坐在了龙椅上。
我面带微笑看着大殿里的一切,突然我的脸僵了起来……
是元修,他就坐在我的右下方,他身旁的女子想必就是他的王妃,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随云髻,一根玉钗插在发髻上,虽然相貌平平,但看上去端庄秀丽,透露出一种幽兰的气质,真不亏是冀州第一才女。
“请柔然使者觐见!”随着常公公一声吆喝,我把目光收了回来。
“柔然国使,参见北魏皇帝陛下!”
元子攸声如洪钟的说道:“免礼,赐坐!”
那使者没有立刻坐下,便从胸口里拿出一副图卷来:“皇帝陛下,这是突厥境内的地图,我国可汗特意献给皇帝陛下的,可汗希望两国交好,联手对付突厥,请皇帝陛下过目?”常德接过了图卷呈给了元子攸。
“哈哈哈……”元子攸打开看了看,大笑一声:“贵国可汗果然言而有信,如今,两国联盟何愁突厥不灭,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入席。”
此时,我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元修温柔的用手绢轻抚着王妃的脸,这样的画面,真是羡煞旁人,不由让我想起昨夜他对我的暴虐,心猛然一震,看来他已经开始学会慢慢的将自己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女人的身上了。
这样不是最好吗?为什么会有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呢?
随后,元子攸传了歌舞助兴,我却浑然不觉,听不到,看不清,只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芷嫣?芷嫣?”
我从元子攸的呼喊声中清醒了过来,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芷嫣?你怎么了?脸色苍白,两眼发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苦笑了一下:“皇上,臣妾没事,只是感觉有点热而已。”
元子攸急忙握着我的手:“你还说热,手怎么会这么冷?嗯?”
“臣妾,臣妾也不知道……”
我感觉到惊慌失措,无言相对,连自己的语言都颠三倒四了,正在我踌躇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种番邦的乐曲想起,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大殿的中央,见只一群番邦女子穿着薄纱随即幽美的旋律响起而翩翩起舞。
“这是……”
“真美……”
“嗯……是不错”
群臣们看见异国的舞蹈,纷纷惊叹,议论了起来……
这十多个舞姬飘逸得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莲的仙子慢慢从中间散开,藏在众舞姬中间的一个女子一身妖娆的鲜红的纱衣,隐约看见裸露着半边雪白的酥胸,我羞涩地别过了脸。
随着音乐她舞动着曼妙身姿,似是丛中的一束花随着节奏扭动腰肢,绽放自己的光彩,甜甜的笑容始终荡漾在美艳的脸上,风姿万千,妩媚动人的旋转着,裙摆都荡漾成一朵风中芙蕖。
大殿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盯住她,整个大殿的都陷在一片纵情声色,紫醉金迷的氛围里,此刻,我感觉到这里就是男人向往的天堂。
“她真美……”我自言自语的发出一声感叹。
“是啊!真的很美……”元子攸也附和了一声。
我转过头,看着元子攸,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两眼发直盯着龙案下的美人,像一个丢去了三魂七魄的人,他完全被她迷住了,似乎忘了身旁还有我。
此时,我仿佛感觉自己的心停止了跳动,眼神空洞的看着下面的一切,只感到四肢麻木,手脚冰冷,如同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的坐在他身边。
这就是元子攸,仿佛他已忘记了前几日对我说的话,心里蓦地发酸,突然感觉他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个玩笑。
我微微垂眸,却发现元修一直盯着我,好像想从我身上看穿什么一样,我自己都觉得可笑,那么美的舞姬他不看,看我干吗?
突然乐曲停止了,所有舞姬全部退了下去,只有那个红衣女子还站在大殿中央,她站起身来微喘着气,用手拂过耳边的卷发。
这时我才看清她的脸,这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万般风情绕眉梢,乌黑的卷发妩媚动人,肤如凝脂,眉目含情,别是说男人,我见了也要多看她两眼,她的美好特别,好艳丽……
这时,柔然使者走到大殿中央拜道:“皇帝陛下,这是我们可汗献给陛下的礼物,请陛下笑纳。”他指着大殿中间的那位舞姬。
我的身体打了个寒颤,其实我早该料到,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看来这后宫又有一番争斗了,但是,我可以置身事外吗?
“哈哈哈!”元子攸大笑:“你们可汗居然这么有诚意,送来这样美的礼物于朕。”
“皇帝陛下,这个礼物非同小可,她可是我们可汗最宝贵的珍藏,这位姑娘就是我们可汗唯一的女儿,柔然的妙娜公主。”
她就是柔然国的妙娜公主——
早就听说这位公主舞姿卓越,美艳绝伦,果然是不负盛名。但真没想到,她的命运也和我一样,被人当成礼物送到北魏的皇宫。
“你们可汗既然这样有诚意,朕就却之不恭了。”
“来人,赐玉华宫与柔然国妙娜公主,朕即刻封她为玉妃,三日后举行封妃大典。”
柔然使者笑着拜道:“多谢皇帝陛下!只是,有件事要向陛下言明。”
“哦?”元子攸蹙了下眉:“使者请讲?”
“我们公主从小生活在柔然,不通汉语,这……”
“哈哈哈,这没什么大碍,先把公主安排到玉华宫,朕晚上去看望她。”元子攸一声令下,只见几个宫女将妙娜带出了大殿。
“恭喜皇上喜获新妃!”所有群臣都端起了酒杯齐声道。
这句话多么耳熟,今夜听起仿佛格外刺耳,回头却见元子攸笑的合不上嘴,忙碌着和大臣喝着美酒,他已经迫不及待希望美人入怀了。
“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可以先回宫吗?”
“皇上……”
元子攸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继续和群臣对饮着,我不再多言,只是一个人独自回到了歆懿宫,吟香在外堂坐着,手里忙活着针线活。
我轻轻走到她身边说道:“吟香,本宫想沐浴,你去准备下。”
她微笑道:“娘娘,你终于回来了,皇上怎么没有你和一起呢?”她探出头往我身后瞧了瞧,又疑惑地看着我。
“皇上,国事繁忙,今夜不会来歆懿宫了。”
这丫头见我神色惨淡,便不再多问,只是为我准备好了一桶热水。
我一个人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闭上眼睛,沉思着,曾经,自己把朝朝暮暮当作天长地久,把缱绻一时当作被爱了一世,然后一切消失了,终于明白,天长地久是一件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幸福是一种多么玄妙脆弱的东西。
像妙娜那样绝色的女人才是男子向往的,想想自己拥有什么?
我没有高妍汐那样的才华,也没有妙娜那样美艳的容貌,更没有芯儿那样的福气可以为元子攸延续皇家血脉,甚至没有徐君瑶那样的权力和手段在后宫中呼风唤雨,仿佛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废人,每一个女人都把我给比下去了。
我真的不敢去想,自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今夜的月色特别亮,可能是因为天黑的原因,黑白之间才会有对比,我一个人走在深宫的长廊上,不知不觉看见了前方的一片竹林,我停住了脚步,在长廊的木椅上静静坐了下来。
此时,听到一阵阵悠扬的钟声,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
我立刻起身,随着这钟声的方向跑了过去,只见前面是一片树林,我随着一条小石梯爬了上去,看见一座宫殿,飘散着缕缕香味。
我慢走进那座宫殿,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玉佛堂三个字,难道这里是皇宫里的寺庙?
我轻轻敲了敲门,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把门打开:“请问,娘娘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她大概三十多岁,穿着一身青灰的长袍,慈眉善目地看着我:“奴婢看娘娘的穿着,不像是宫女,那必然就是皇上的妃子了。”
“你真是好眼力……”
我的脸僵了下,露出一些尴尬的神情:“本宫听到钟声,所以就过来瞧瞧,没想到这里还有个佛堂,请问有大师在此吗?”
“娘娘请进,奴婢为娘娘沏杯茶!”
她将我引进了佛堂,一股香味儿顿时窜进了耳鼻,自己咳嗽了两声,不一会儿,她把茶递给了我,慢慢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里是皇家的佛堂,自先祖迁都洛阳时就建立起来了,至今快百年了,这里没有和尚和尼姑,只是供妃嫔们来祈求祈福的,里面还有个内堂,专门为妃嫔抄经提供的。”
“哦,原来是这样,那这宫里一般谁常来呢?”
“皇后娘娘经常来,皇后娘娘一心向佛,宅心仁厚,对我们这些宫女太监非常之好,但是,如今皇后娘娘身体欠安很久没来过了,有时,淑妃娘娘也会来祈福。”
“多谢告知!”
“娘娘不必客气!”
“哎!”她轻叹了一声:“奴婢每天向菩萨祈求,希望皇后娘娘早日康复,可是,最近她的病越来越重,只怕……”
“你说什么?她的病越来越重?”
“是啊,皇后娘娘是个好人啊,不知为何,老天要这样对待她……”
我的表情沉了下来,想起皇后娘娘,自己还真欠了她很多情,自回到宫中,这日子也过得不安生,一直没有去探望她,心里突然愧疚了起来。
我轻声问道:“那皇后娘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拜佛的呢?”
她脸色突然僵了一下,淡淡道:“实不相瞒,皇后娘娘自从小产绝育后,就每天来佛堂祈福,抄经……”
“什么——”
“娘娘,不必惊慌,此事在宫中人人得知,只是皇上不让人再提起。”
我身体突然打了个寒颤,绝育?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何其的残忍。
原来皇后还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真不简单,曾经承受了这样的痛苦,还能坚持的活着,我真轻视了她。
她到底是被人所害,还是……
“你可知道,皇后娘娘是被谁所害吗?”
她看了我一下,眼光忽地一闪,沉默无语。
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些,但是这个后宫真的太可怕,绝育——任何女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以后谁还敢在宫中怀孩子。
我突然想到了王玉莲,莫非是……
“是不是……贵妃娘娘?”
她的脸沉了下来,淡漠的说道:“不是她,此人已被皇上处决了。”
“本宫真没想到,皇后娘娘这样命苦,曾经有恩于我,这样吧?以后我每日来为皇后娘娘祈福,抄经,希望老天垂怜,她能早日康复……”
“娘娘的模样秀雅绝俗、绝世倾国,请问娘娘是?”
“本宫是宸妃娘娘,住在歆懿宫。”
她对我供手一拜:“原来你就是西梁歆懿公主,没想到公主不仅美貌,而且有颗菩萨心肠,奴婢为皇后娘娘谢过你了!”
“姑姑请起!”我立即扶起了她:“不知姑姑怎么称呼?”
“这宫里的人都叫奴婢青姑姑!”
我笑着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望了望天色,转过身子,淡淡说道:“青姑姑,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宫了!”
“娘娘,走好!”
我独自离开了玉佛堂,踏着一条漆黑的路往回走,心里依然泛着酸楚,却突然变得坦然了,既然元子攸已有了新欢,子修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而这深宫也不是自己待的地方,那我就置身事外,也不想去和她们争些什么?
这佛堂不是为我最好的去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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