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瑶起床时,郑幺姑已经坐着八人大轿进了沈家大门,姚淑宜却一把锁锁了内院的垂花门,愣生生把大轿挡在二门外。
沈历背着手在垂花门外踱了几圈,最后一跺脚:“你先住卷棚里,待会儿叫一队泥瓦匠,给我挨着后门再盖一所院子!”
郑幺姑白色马面裙上沾满了血渍,奄奄一息地躺在轿里,似乎连答应的气力都没有了。
双瑶只听得院子里沸反盈天,只是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翠晚有心,一大早见上房里气氛不对,假装去描鞋样子,陆续从文桔口里打听到了真相,原来郑幺姑在旅馆里摔了一跤,出了很多血,险些小产,沈历听说后大发雷霆,埋怨姚淑宜不贤惠,不让幺姑进门害的沈家差点没了孩子,于是亲自做主,把幺姑抬进了家。
双瑶双眉紧锁:“怎么办?太太肯定气得不轻,偏偏父亲也不肯让步。”
杜妈妈不吭声,翠晚犹豫了一下,咬咬嘴唇说:“小姐还是别管了,毕竟是上一辈的事。”
“那怎么行?他们可是我爹娘呀。”双瑶想到老太太的葬礼回来后沈历夫妇有四五天不说一句话,心里越发焦急了。这次看起来比上次还要严重。
翠晚欲言又止,最后叹气说:“我再去上房打听打听。”
“我去找三妹,让她帮着说合说合。”
双蕊正在看朱淑真诗集,听完双瑶的来意,神色轻快地摇头:“我不管,我劝你也别管。爹爹总是偏心那个幺姑,我就看不上她,一双眼睛老是斜着看人,讨厌死了。”
“处久了你就知道,幺姑她不是坏人。”
双蕊嘴一撇:“就知道你也向着她!我就是讨厌她!谁知道她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家里这么多姨娘,没见过谁像她那么闹腾的!”
双瑶只得回房,却见翠晚傻傻地站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户,脸色苍白,眉宇间再看不见往日的沉稳。
“怎么了?”双瑶以目示意,晴雪摇头表示不知道,杜妈妈说:“从上房回来就这样了。”
说话声惊醒了翠晚,抬头见是双瑶,扑通一声跪下了,哽咽道:“二姑娘,求你了,我死也不给人做小!”
双瑶莫名其妙,翠晚哭着说道:“刚才文莲告诉我,太太跟宁妈妈商议要把我送给表少爷作小!好姑娘,我求求你了,我就是死也不能给人作小!况且我孝还没满,怎么能嫁人呢?”
“什么表少爷?”
“二舅老爷家的表少爷!昨儿太太半夜起来,叫了宁妈妈进屋说话,后来郑姨娘出事时文莲去叫太太,正好听见太太说要把我送给表少爷做小!求你了姑娘,我死也不嫁!”
杜妈妈慌忙来拉她,嘴里劝道:“翠晚姑娘,小姐年纪还小,有些话不该当着她的面乱说,你要是不愿意,就去求太太好了……”
“杜妈妈,你扶她起来慢慢说。”双瑶觉得今天上午太乱了!似乎所有的事都挤在同一时间找上门来,父母不和,自己左右为难,妹妹不肯援手,如今贴身丫头又寻死觅活……如果自己不能够稳住阵脚,这里就真的乱了!
沈历曾教给她,遇到猝不及防的事最重要一点是稳住心神,理清头绪,不能在手下人面前露出怯色,否则下人们肯定先乱起来,事情就没法收拾了。
她深吸一口气,示意翠晚在小杌子上坐下,神色平静地问道:“这话是文莲说的?她可是得了实信?太太有没有亲口向你证实?”
翠晚一怔,嗫嚅道:“是,是,文莲说的,她听见宁妈妈半夜在太太房里商议的,太太她,她倒没跟我说什么。”
“太太现在情绪怎么样?”
“太太头疼病犯了,宁妈妈扶着在佛堂念经。”
双瑶脑子飞快地转着。文莲一向与翠晚交好,况且办事稳当,她既然透露风声,证明这事不是空穴来风。只是不知道这事目前太太是不是已经敲定?是太太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太太深更半夜不睡,怎么会跟宁妈妈谈起表少爷纳妾的事?翠晚刚来不到两个月,怎么会想起嫁她?脑子里千头万绪,一时里不出思路,双瑶看着翠晚姣好的面容,心中十分不忍。
翠晚不愿作妾,也是人之常情,她虽然性情温和,心气却高,况且聪明伶俐、读书认字,做丫鬟已经是不得已,怎么肯给人作妾?别说是她,便是自己也不忍心。如今太太虽然有这个意思,然而一切都没挑明,这事还有转圜余地,太太目前头疼,又跟老爷生气,恐怕要到夫妻和好之后才能理会到这事。趁此机会,正好在太太面前吹吹风,想办法把这事推脱掉。
“姑娘,姑娘……”翠晚噙着眼泪,仰着头眼巴巴看她。
双瑶望着她说:“你放心,我会替你想办法。你先下去歇着吧。”
晴雪扶着翠晚走了,杜妈妈悄声问道:“小姐真要揽这件事?恐怕太太那里没那么好说话。”
“我若不替她做主,今后谁还会把我当成可以依靠的主子?”双瑶淡淡说道。
杜妈妈心中一凛,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当年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已经长成心思沉着的大姑娘了。
双瑶在家思虑许久,打发晴雪去姚文家带了口讯,只说幺姑已经进门,如今家宅不宁;自己亲自去了李姨娘那里,说服她带着秋娘到前院请沈历回内宅吃饭宴息。当天晚些时候,姚文夫妇联袂而来,姚文劝说沈历,黄氏在佛堂陪姚淑宜念经,至晚间,传出消息来,后花园墙角下腾出一带四间房子,幺姑带着侄女儿郑雪樱正式入住沈家。
第二天,幺姑的大批行李陆续抬进家门,据说头一抬进了后花园,最后一抬还在漪泉坊大街上十里开外的地方,城里人不免又看了回热闹,有好事者甚至编成了一支短短的鼓儿词,专说沈家的妻妾之争。
第三天,宁妈妈亲自去后花园给幺姑送参茶,之后便有一个消息在沈家流传:幺姑精神健旺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曾经摔过跤险些小产的人。
幺姑那里,却流出另一个消息,那杯参茶喝下之后头晕眼花,四肢冰冷,害的幺姑在床上整又躺了三天,从此再不敢碰任何从上房送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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