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府到徐府,径直过去并不算太远,但按规矩花轿是要绕城一圈的。
也不知道花轿在城里转了几个圈,槿娘只觉得被颠的七荤八素的,差一点吐出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半年多,这还是她第二次坐花轿,她发誓以后再不坐这鬼东西!
她顶着又大又重的凤冠,抓着轿椅,强忍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就在刚刚吃的汤圆子就快被颠出来的时候,花轿终于停下了。
帘子一动,一条红绸丢了进来,槿娘扶正了凤冠,抱了红绸,头昏脑涨的走下来,差一点摔倒在地,翠玉眼急手快的上前扶了,陪着喜娘一同搀扶着蒙了大红盖头的槿娘沿着红色的毡毯向前走去。
没有人看到,大红盖头里的凤冠又歪了,槿娘像杂技团顶皮球的海豹一样,努力的让那凤冠不会倒下。
杂沓的人声,喧阗的笑语,铺天盖地扑过来,槿娘眼前通红一片,糊里糊涂的跨过了马鞍,拜了堂,进了新房。
坐在喜床上,槿娘依然头晕的紧,她只觉得周围有女子窃窃的私语声,其中夹杂着,“丫鬟”“私生”等字眼。
槿娘并不在意,人家说的都是事实!想着若是她们知道自己的这门亲事是白家多舍了几千两银子换来的,还不知道怎么说自己。
等了片刻功夫,一柄镶了宝石的剑柄伸过来轻巧地挑掉了槿娘头上的盖头。
槿娘眼睛一花,只觉得满屋子的珠环玉翠,几位夫**奶围着自己,或是掩嘴而笑,或是满脸惊讶。
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妇人上前夸道,“新娘子真是漂亮……”
有人跟着附和,“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赞美声跟不要钱似的接踵而来,但看向她的目光却充满了好奇与怀疑……
徐家的私生女……粗使丫鬟出身……怎么可能长得样漂亮……还嫁到了侯府……
槿娘猜都猜的出来,她轻轻晃了晃脑袋,又出手将头上的凤冠再次扶正,这才冲着众人浑不在意的笑笑。
新娘子都是害羞的,哪有这样不成体统,果然是丫鬟出身,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却再没有人说话。
倒是刚刚那位年轻的妇人上前道,“眼看快开席了,咱们出去吧?”
众人陆续退了出去,槿娘这才看到,身边站着的徐陵穿着一身的吉服笑意浓浓的看着她。
似乎每一次见他,都是这副模样,从误会他调戏徐纤儿,到在碧波亭上,最后一次是在徐家的桃花林里,只要遇到他,肯定就没有好事儿!
槿娘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不打算理他。
“二弟也快去前面吧,这里有我!”纤细的女子的声音响起,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进了门,长相俊美,略显丰韵。
徐陵难得的正了脸色,冲着那妇人行了一礼,“劳烦大嫂照拂。”回头给了槿娘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出了门去。
槿娘愣在那里,徐陵正色的样子倒比笑起来好看的多。
喜娘上前嘱咐了槿娘坐帐,那妇人给了喜娘一个红包,喜娘便带着丫鬟们退到了门外。
徐阶的妻子徐大奶奶郭氏,两广总督郭有铭的庶出女儿,性子温和,无论是府内府外没有称赞的,连徐大夫人对她都赞赏有加。
能得徐大夫人的夸赞,郭氏未必像表面看起来的温和。
槿娘冲着郭氏笑笑,“劳烦大嫂了!”
郭氏上前将凤冠帮槿娘摘下,“先歇歇,等会子还要喝和卺酒!”
槿娘顺从的由着郭氏摘了凤冠,却道,“大嫂不用在这里陪我,让丫鬟们来伺候就是了。”郭氏在这儿,槿娘多少也得装一装。
郭氏听了笑着起身,“我在这儿恐怕弟妹倒拘束,我这就叫了弟妹的丫鬟过来。”
被人戳破了慌话,槿娘脸一红,低下头去,却又听郭氏低低的叹道,“三弟出生就没了娘,从小就受欺负,弟妹嫁过来,三弟总算有个心疼他的人,只是进了这侯府,弟妹可要小心着些……”
槿娘抬起头,就见郭氏笑着出了门。
好像刚刚的话自己听错了,又好像郭氏到这新房转一圈就是为了跟自己说这句话似的,但想到徐大夫人的嚣张,槿娘似乎又明白几分。
对于徐大夫人她没有太多的忌惮,摆在她面前最大的事儿,就是今儿晚上这一关怎么过?
翠玉进了门,“小姐可要吃些东西?”跟着花轿来的,只有翠玉,别人都是跟着之后的马车进徐府。
槿娘摇摇头,“我想小睡一会,你在外头看着,若是有人,提前进来叫我!”
翠玉应了,转身出了门。
屋子里没了旁人,槿娘又听了听了外头的动静,确定是安全的,这才刺溜下了床。
圆桌上放着几碟子点心,还有一只灯火映得通明的银酒壶,旁边有两个小银杯,想来就是合卺酒了,
槿娘从嫁衣里面掏出一帖子药粉来,只是怎么办呢?
若是把酒倒出来,谁知道会不会被发现?这酒过会子是要喜娘端给自己的,若是那酒杯弄错了,岂不是害了自己?
算了,槿娘一狠心,将药粉直接倒在了酒壶里,而后就把酒壶放到了圆桌的边缘,免得喜娘找不见再端了其它的酒。
大不了同归于尽,自己睡着了,徐陵也不见得就能清醒,大家睡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最好。
槿娘将那包药粉的纸揉成一团,刚想丢了,却又惊觉万一被人发现了可不好,连忙重新铺平了,叠起来塞到腰间。
不由得就碰到了腰间的匕首,她想了又想,这才抽出来,放到枕头下面。
如今就等着徐陵回来,槿娘拍拍手,把手上沾的药粉抖落,又在大红色的嫁衣上抹了抹,这才重新爬回喜床上去。
刚坐好,就见门被推开,翠玉探了头进来,“小姐,徐二小姐来了!”
徐二小姐?槿娘想了又想才明白,指的是徐纤儿。
“快请!”对于徐家二小姐,槿娘有着说不出的同情,侯门庶女,心地善良,待人恭敬有礼,却因着眼睛不好,连日常的宴会都不得出席,下人们也随意欺凌,却依然安之若素,见了自己就会笑的眯起眼睛,如玉兰花一样的娇美,可爱又可敬。
相比而言,自己比她强了太多。
“槿娘姐姐!”徐纤儿甜甜的声音响起,“我偷跑出来看你,小云在外头等我,一会我就要回去!”
果然又被徐大夫人桂氏关了起来,竟是偷跑出来的!
在槿娘的示意下,翠玉从外头关了门。
“你小心些!”槿娘看着徐纤儿两眼并不聚焦,只是茫然的看着自己这边,有些担心的下了喜床,想上前去扶。
徐纤儿摇摇头,“槿娘姐姐你别下来,喜娘说你在坐帐呢,我自己能行!”
话音刚落,徐纤儿的袖子一甩,将桌上的银酒壶扫的倒了下去。
我的妈呀,槿娘几乎跳将起来,她不顾身上挂着沉重的金饰,几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酒瓶。
“哎呀,都是我不好!”徐纤儿皱了眉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缩着脑袋,等候着大人的训斥。
酒果然洒了一些,却还有半壶,槿娘咬着牙笑着安慰,“没事没事!”
将酒壶重新放回桌上,槿娘拉了徐纤儿坐下,“你最近可好?”
徐纤儿点头,“我挺好的,哦,应该叫二嫂了吧?”说着咯咯的笑。
槿娘脸一红,拉了徐纤儿的手,“我可什么都不懂,这府里的事儿你得教我!”
徐纤儿装模作样的点头,“嗯,孺子可教!”
两人齐齐的笑了出来,却有了几分默契,这徐府的事儿,徐纤儿怎么也呆了十年有余,肯定是比她要懂的多。
“二嫂放心,待明日认了亲,我就能常来看二嫂了!”徐纤儿说的认真,好像盼了很久一样,让槿娘只觉得心疼。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徐纤儿便出了新房,槿娘又重新爬回床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喜娘的声音,“二爷总算来了,等您喝合卺酒呢!”
徐陵已经醉的说话都不利索,“什么酒!拿来、拿来!”
有小厮的声音,“这位姐姐,您可照顾好二爷!”
翠玉答应了一声,门转眼被推开!
槿娘连忙将凤冠重新戴上,就看到徐陵东倒西歪的进了门,脸色通红。
门被关了,徐陵立即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虽不似前几次的嘻皮笑脸,嘴角却还是带了一抹笑意。
原来是装的,连翠玉都有些惊奇,却是低了头不语。
喜娘若无其事的让人上了些鸡鸭鱼肉,名字都取的吉祥。而后又有小丫鬟端了朱漆食盘进来,里面放着一只银光闪闪的酒壶和两只娇小的杯子。
天哪,这才是真正的和卺酒!
喜娘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分别送到槿娘和徐陵的手里。
槿娘郁闷的接过酒杯,就听到喜娘唱了起来,“喝了合卺酒,夫妻长长又久久!”
看着徐陵笑眯眯的拿着酒杯看着自己,槿娘心里却嘀咕着,完了,徐陵脸色这样红润,刚刚定是被人灌了不少酒,那桌上的酒定然是不会喝了,那晚上可怎么办呢?
见徐陵仰头喝酒,槿娘把心一横,猛的将手中的合卺酒一饮而尽,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又不是第一次跟他交锋了,有什么可怕的!
话是这样说,可自己看着眼前笑意浓浓的人,怎么总觉得心虚的紧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