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卉凝放下手中的茶碗,目光再次看向跟贴身丫环在一旁玩开了的柳金玉,毫无意外地发现他时而注意力不集中,有时玩着玩着竟会一个人发起呆来。此种症状,正是因痫症而起,若不及时医治,情形还会越发严重。
收回目光,王卉凝对着同样看过之后眼中露出心疼担忧之色的柳老夫人道:“痫症不比伤寒,莫说极难治愈,便是寻到了可行之法,也非一朝一夕之事。既得老夫人信任,我如今却是想着以针刺配合药食,或许对他的病症有些用。只是,这日日跑来跑去……”
“民妇定然日日亲自领了玉儿来,只是日日劳动姨奶奶,民妇一家心里都极为不安,这样的恩德,当真没齿难忘。”柳老夫人连忙站起身来,恭谨而感激地对着王卉凝行了个大礼,一旁的柳大富也忙对着她深深一揖。
“如此我便先用此法为他医治,若是对了症状,坚持一段时间还是有望康复的。”柳老夫人一再行礼道谢,王卉凝拦阻不住便也懒得再拦了,由着他们母子感激地道完谢,便道。
世间之事,有着太多不可确定的因素,行医之人,更是不会把话说得太满,谁也不知道当你口口声声说着一定能把病人治好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生生地扇你一个嘴巴子。
何况,王卉凝从怪医那儿所学,再加上自己的研究揣摩,一切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真正效果如何,还得见了真章方能知晓。
柳老夫人和柳大富却只当她这是谦虚之词,见识到了王卉凝那一手悠然却又精准的针法,又经过镇子上两位颇有名望的医师的推脱之后,她们对王卉凝抱了极大的希望,若是连她都医治不好,怕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金玉一次次地遭遇病发的痛苦了。
而更要命的,还是病发之后一次一次变严重的后遗症,日日在跟前,他们原来还只道柳金玉偶尔的发呆发愣只是玩得不尽兴。经过王卉凝一番提醒,才知道这乃是痫症遗留下的病症,而且还会慢慢加重。想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人儿,有可能变得痴傻,他们心中的担忧就更甚。
好在,并无人知道王卉凝还曾侍候过皇后娘娘的汤药,否则便是她自己说不会医治,也没几人会相信了。
王卉凝说完,便让照看柳金玉的丫环将他带进了里屋,准备开始第一日的施针,飘雪则早已将她要用的东西都按最称手的方位摆放好了。除了柳老夫人和贴身照看柳金玉的丫环,其他人则都在外屋等待。
这边屋子内外安静得只有王卉凝取针发出的轻微声音,那边微带醉意眯着眼睛在院子里晃悠了一圈的怪医,看了一眼后山的方向,却是轻叹了一声,忽然身子一个纵起,如翩然飞舞的蝴蝶般,踏着屋脊凌空向着后山的方向而去,嘴里小声地嘀咕着:“早知道如此难寻,老夫就是被酒馋死也不会答应她的。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追悔莫及啊。”
跃过候府庄院的后墙,他如一只敏捷的猴子一般,迅速地攀着山体微凸的崖石和偶尔伸出的树枝,片刻之后,便现身山顶茂密的丛林之中。
丛林之中,便如在山下远远看着的一般,充满了神秘。遮天的古木,枝桠毫无规律地胡乱生长着,枝叶相连,让阳光无法照射进来,只有叶缝中漏下的零碎斑点。一进丛林,便有一种置身黑夜的感觉。周围不停歇的怪异叫声,随时向入林之人昭示着附近有野兽出没。
熟练地穿过外围的一小片参差不齐的古树,怪医懒懒地靠在一棵参天大树粗壮的枝桠之上,两眼随意地扫视着下面铺满枯枝烂叶的地面。
“明明上次还见过的,难不成多年没来,被哪个龟孙子全部挖回家藏起来了?”怪医换了个姿势在枝桠上斜躺着,折下一截重新焕发生机的树枝,随意地敲打着身周的树叶,“老夫寻了这么多日都未曾寻到,若真有这么缺德的人,老夫非冲到他家去将它们毁个干净。”
一声“咝咝”声从身后传来,怪医扭身一看,一条吐着信子的花斑蛇用它那几尺长的身子缠绕着树干,正向着这边而来。
“老夫没时间和你玩。”怪医将手中的树枝往蛇身上一掷,看似轻巧的一击使得那蛇身子猛然一纵,直直向着他窜过来,带得树叶发出沙沙之声。
怪医却一个纵身,就在蛇身扑过来的那一刹那,人已离了树枝,身形快速地向着密林深处而去。又是几个停停落落,他的目光忽然被枯叶丛中一株似乎刚冒出来的植物所吸引,眸中闪过得意之色。
“可算找着你了,要不然我的那几坛子好酒就打了水漂罗。”怪医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像找到了奇珍异宝般扑了过去,摸了摸那植物一小瓣嫩绿的细叶,用匕首开始挖它的根茎,一边眯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只要把这个交给她,老夫就又自由了。”
怪医捧着一团暗褐色的植物根茎回到屋中捣腾的时候,柳家老少三代已经离去,王卉凝也已回到了小院之中,闲闲地翻看着玄衣男子留给她的另一本《绝密医经》。
果如上部书的序言所记,此书中所记载的内容,比上部更精深,更绝妙。许多内容,早已不只是停留在治病救人的层面上,而是既要救好人,又要尽可能地留下最小的创伤。就如本书中的缝合一说,已不止是简单的缝合使伤口不再开裂,而是要做到美化伤口,不是能不留下疤痕,而是通过缝合的手法和药物,使留下的疤痕与原本的皮肤色泽相近,从而不易看出来。
而其中养颜一章,更是让王卉凝深得其法。去斑、美白、除疤除痣甚至是瘦身,它所讲究的是标本兼治,讲究从内到外对世间女子追求的进行调理,比之寻常之法,效果不知要好上几倍。
这样的两本医书,若是被那些痴迷于医术一心醉于独家秘籍的医者看到,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争夺之战。原本还想着天下医术本就是治病救人不该藏着掖着的王卉凝,想到那些喜欢搜罗秘方尔后据为己有之人的贪婪面目,忽然觉得以前的想法会不会太过天真了?
一旦被人知道她身边有两本如此绝妙的医书,到时想尽办法前来讨要甚至是不择手段,她要如何自处?府里还有秦含霜一众人等着她去应付,如何还能卷进如此狂潮之中。
“你们不要向外人提及这两本医书的事,若有人问起我的医术为何突然精进不少,你们只说是从师傅那儿学来的。”趁着飘雪和白芍都在屋里,王卉凝对着她们叮嘱道。
花间蝶一事已是她的疏漏,她不能再一个不经意将这样莫名的祸事惹上身来,到时便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飘雪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医书,并没有意外之色。白芍却是愕了一下,有些不明白这两本医书有何不可告人之处,最后却也是应了一声,“是,姨娘不让奴婢说的,奴婢坚决不会向人提起。”
“嗯,以后便是回得府中,你也要谨言慎行,否则一个不慎,便可能给人话柄,置我们自身于不堪之境。”见着白芍已将饭菜摆好,王卉凝放下手中的医书,从榻上站起来在屋中走了一圈,轻声对着白芍道。
虽因着不想白芍小小年纪承担太多,有些事却也没瞒着她,像是与玄衣男子同居一院的事她便知道得很清楚。她毕竟年幼,心机也不如飘雪深沉,若是一个言语不慎,岂不是要将她置于不堪之地。
“姨娘放心,便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向人提起与姨娘有关的半点事的。”白芍神情严肃笃定地对着王卉凝保证道。
王卉凝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她投以一个赞许的目光。她这么说也不过是叮嘱一番,对于白芍的忠心却是心知肚明毫不怀疑的。
接下来的日子,王卉凝便每日上午替柳金玉施针一次,其余时间要么捧着本医书躺在榻上看着,要么与怪医谈论一会儿医道。看似悠闲的生活,她的内心却有些急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流逝,回府之事却毫无把握,叫她如何不忧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里飘雪却似乎有些忙碌,每天王卉凝醒来时,总是白芍第一个进入房间服侍,尔后她才姗姗来迟。王卉凝虽有些不解,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终于,在度过了一阵烟雨蒙蒙还暖乍寒的日子之后,天气开始正式变暖,飘雪再次进京打探消息的事情便不再耽搁。
飘雪乔装好离开前,王卉凝对着她郑重道:“如若皇后娘娘还没回京,你便想方设法找到碧纹,将我之言转达于她。”
略顿了顿,王卉凝的双眼一眯,眸中闪过寒光,“一切按我说的做,相信,碧纹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碧纹听到那些话,定然会惊慌不已,惊慌之后她自然会掂量我所提出的条件。相信孰优孰劣,凭着她的聪慧,立时便能分清。届时,便是不能借助皇后娘娘之势,她要回到候府也指日可待了。
“这是什么?”王卉凝一眼看到飘雪放在身后的一个不起眼的包袱,心中疑惑,不解地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