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卉凝神情平静淡然,声音亦平缓而诚恳,这一席话正中轩辕诩痛处,他的脸上和眸中闪过痛楚之色,却仍是坚持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求了父皇和母后,无论是为你再造一个新身份,还是将你带去吴城永不回京,我都愿意。只要我们去到吴城,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你以前的事,便是京城之中那些嚼人是非的也会渐渐将此事淡忘的。”
他从没有如此刻这般后悔自己没在三年前发现王卉凝的存在,更没有此刻这般厌恶自己无法更改的皇子身份。若是早些发现她的存在,她不会受这么多的欺凌,有了恪王的相助,他更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娶为妻。或者没有这层身份的禁锢,他也可以完全摒弃家族的庇护,干脆带着她远走高飞。
然而,这世上既没有后悔药,也无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作为封藩在外的亲王,他更有着自己的责任与担当,吴城的百姓不容他摒弃,处于边境要塞的吴城关系着南黎国的安稳,作为皇室成员,轩辕姓的子孙,更不容他不管不顾地将国之安危弃于一旁。
王卉凝眸中同样闪过一抹黯然,却强笑道:“事实就是事实,再被遮掩也终有曝于阳光下的一天,一味地逃避也只是自欺欺人。何况,即便全天下的百姓都不知晓,便是皇上和皇后也不可能答应你将一个和离出门的女人娶回去给皇室抹黑的。”她早在决定和离出孙府前,便已料到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然而,她并不后悔,即便孤独终老,她亦不愿意待在孙府中过着让她郁闷得喘不过气来的日子。
“怎么能说抹黑呢?”两人身后骤然插进一句懒洋洋的话语,轩辕诩和王卉凝同时眉头一蹙,缓缓转身,便见到袁轶涵仿佛靠在墙壁之上一般将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了后面的阿离身上,唇角微勾地对着轩辕诩点了点头,“合则聚不合则离,凝儿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意敌住权力地位的诱惑离开孙大将军,这份勇气与决然着实令人钦佩。王爷,你说是不是?”询问的同时,他笑呵呵的目光却恨不得变成一柄刀刃,在靠得极近还不曾分开的轩辕诩和王卉凝中间划开一条道来。
虽然心里对自己表白的话语被旁人听了去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听着袁轶涵的话亦有帮助他劝解王卉凝之意,心下便也释然了,点头应了一声。谁知袁轶涵却是忽然一本正经地望着他,很是诚恳地道:“不过,凝儿所说的皇上和皇后不会同意的话却是真的。”
在轩辕诩眉头再次一紧,王卉凝抬眼微斜着他时,他却是绽出一个惬意而勾人的笑意,挑着眉望向轩辕诩:“不是因为她的过去,而是因为……她的将来。”
她的将来?
轩辕诩眸中闪过疑惑,王卉凝则很有一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不好预感,拧着眉头眼神沉冷地扫向他:“袁将军,你重伤在身连喝药都要悠着再悠着,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还是让阿离先送你回去吧。”
她很讶异于动一动便胸口剧痛得唇色发白的他是怎么让阿离把他弄来这儿的。更可气的是,他竟然还能做到毫不惊动地出现在她和轩辕诩的身后,将他们的谈话也给听了去。
“唉,我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适合奔波劳累,可这不是没办法么?”袁轶涵再次把阿离当成了软垫,身子往后靠了靠,眉头拧成麻花状,却因着胸口的伤不敢耸肩,只脸上露出苦恼无奈之色,“我若不来,王爷如何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王卉凝挑眉斜视之际,轩辕诩却是开口相问。一向极擅于察言观色判断人心思的他,竟是错过了袁轶涵眸底快速闪过的那抹不怀好意,又因着心中正纠结于此,问题几乎脱口而出。
“其实,她已有心有所属,王爷难道不知道么?”袁轶涵将脸上的无奈瞬间转化成一本正经,看着轩辕诩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他还很是好心地补了一句,“王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皇后娘娘呢。”
遇上猛虎还得灌猛药啊,人家都已经找好了两条路正在规划未来,他再不下一剂猛药,嘴旁的肉可就真要被人叨走了。嘿嘿,好在那一日他迷迷糊糊之际看到皇后娘娘从内室走了出来,男女授受不清,他紧紧抓着她手不放的举动,不正是留给旁人最好的证据么?
若说先前还不相信,此时听到袁轶涵让他去问皇后娘娘的话,轩辕诩顿时觉得心头被什么重重捶了一下,原本塞得满满的心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迅速流失,瞬间变得空落落的。他温润如玉般的脸上泛过阵阵苍白,脚下一个踉跄后却是转目紧紧地凝视着王卉凝,眸中交织着痛楚与询问。
怪不得他去看望皇后时,她会莫名地说些让他有些事不要太过于坚持凡事总不能尽如人意之类的话,难不成皇后已看出了他对凝儿的心思更知道凝儿的想法?只是,凝儿不是才离开孙钧独身一人吗?他不过离开短短半年的时间,她怎么可以心中已有了他人呢?
“所以,王爷,你无需去做替她设计新身份的事,更不能把她带去吴城。”在王卉凝微微蹙眉之际,袁轶涵再次将轩辕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对上他泛着痛楚的双眸,神情认真而坚定地道,“因为我不需要亦不允许。”
掷地有声绝不带半丝戏谑之意的话语听得王卉凝眉头和心口同时一跳,明明已察觉出他的心意,听到他这样当众说出来,却还是有那么一刹那的愕然与意外,更是不自觉地心虚与不安起来。轩辕诩则是双眸一眯,恍然大悟般地用打量的眼神望着他。四目相对,立即交织出两道比长廊外的积雪还耀眼的寒光。轩辕诩双目越眯越紧,身旁的两只手慢慢捏成了拳头,袁轶涵虽然不能靠着自身力量站直,却是气势丝毫不输,甚至唇角边还噙着惬意怡然的笑意:“王爷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束手束脚成不了大事。无论是为凝儿另捏一个身份,还是带着她避到吴城去,这其实都表明了你的心中其实还是在意凝儿的过去的。这个心结连你自己都放不下,又如何能强求别人?”
明明是轻松含笑的劝慰似的腔调,听在轩辕诩的耳中,却觉得比晴天霹雳还让人难以承受,仿佛有一柄尖刀在他刚受过重捶的心口划了一刀,令他本就空落落的心滴出血来,更让他有一种脱光了衣服被人曝于众目睽睽之下的羞愧感。
袁轶涵这些话直指他的要害,又何尝不是将他潜藏在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那丝介意从中剥离了出来。原来,他果真还是不能做到无视她的过去,无视她曾是孙钧女人的事实。
在轩辕诩再次一个踉跄后退到了长廊柱子上时,袁轶涵的声音却是越发不容人置疑:“而我则不然,我不在乎她曾经如何,更不屑于去理会旁人怎么看待,却绝不容许他们说她半句坏话。”
身为他最亲密的人,阿离却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他的心意,了然的同时感受到了他由内而散发出的坚定,身体竟也是跟着一直,从内生出一股意气风发的气魄,抬眸望向被白雪涤净了的蓝天,眸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光芒。同为男人,他能做到的,他为何不能做到?
若说轩辕诩是一再地被打击,王卉凝则是一再地被震憾,内心几番澎湃几番痛楚交织后,她闭目调试了一番心境,方才缓缓转目看向正被痛苦、恼恨与羞愧交织着的轩辕诩:“所以,还请王爷不要再将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这话,却算是间接承认了袁轶涵方才所说的一切。
无论真假,她不想伤害轩辕诩的心是真的。或许是她明知那道鸿沟无法跨跃所以不作奢望,亦或许是她惶然无措的心里似乎已经住进了别的身影,此时已经无关紧要了,她能做的,只能是拒绝。若是深陷,到头来也不过是如前世一般伤人伤己。对轩辕诩如此,对袁轶涵亦应该如此吧?
“凝儿?”王卉凝默认的态度让轩辕诩瞬间崩溃,复杂心境下的最后一丝期盼也被打碎,目光在王卉凝和袁轶涵身上流连了一遍,终于在看到他们二人仿若相似的坚定后再也逗留不下去,竟是踉跄着步子默然地往南离开,在走下长廊时,被绊得摔倒在雪地里,却是紧紧地抓了两把雪,尔后看了一眼王卉凝的方向,便再也不回头地一路冲出了恪王府。
“外面寒气重,袁将军有伤在身,还是回去躺着吧。”王卉凝收回含着愧疚与不忍的目光,回身时淡淡地对着袁轶涵道了一句,便想越过他往回走。
“不要强迫自己去怀疑我方才所说的话,那绝不是暂时逼走康王爷的戏言,我说到做到。咳。。。”见王卉凝竟是无视自己的存在神情间露出几丝疏离之色,袁轶涵脸色一黑之际说话便有些急,竟是呛得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可非同小可,即便他百般隐忍,仍是立时牵动了他胸前的伤口,一股难以承受的剧痛令他骤然额角冷汗淋漓,身子一歪便向一旁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