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我恪王府的人,就该如此有情有义。”恪王轻身落下,微蹙眉头看了翠儿一眼,满意地道完一句,又转向一旁的阿文道,“让你办的事可都吩咐下去了?”
阿文立马躬身垂首:“属下已让人自后面的暗巷中往医馆内扔了许多助燃之物,现下被大火惊醒的乡邻越来越多,但也只来得及自顾,无暇再顾及扑灭医馆的火势。”
远处噼啪的燃烧声和隐约传来的呼救声已听得王卉凝眉头一皱,此时再听阿文之言,眉头拧得更紧,转目望向恪王,却见他满意地轻点了一下头,阿文又接着道:“另派去西郊乱葬岗的四人也很快便能回来,待到大火熄灭之时,定然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四具烧焦的尸体。”
两人说话之际,已有两名男子有序地上前将地上死去的两个黑衣男子拖走。王卉凝被飘雪和紫衣同时拉着往后退了退,给拖着死人离开的两位男子让了让道,双眸微一转动间已露出了然之色,钦佩地看向了恪王。
她的嫁妆倒是全放在恪王府中,不曾带出来。可医馆内存着不少的药物,既花费了她不少的银两,也凝结了她们主仆几人的心血,便连这铺子也是柳大富亲戚的,她事后还得想办法对人进行一番补偿。但那样的火势即便及时救下,也只能留下一幢房屋的架子,里面之物定然是救不了的。既如此,倒不如干脆让其烧个透彻,倒更便于恪王让阿文制造出她们主仆遇难的假象,既能消除李淑妃对她的威胁,便是李怀宝真想将钟云受害的怒火烧及她身上,想要揭穿她也死无对证无处发力。
“她既如此顾忌与你,便暂且让她先放一放心,你便还做回你的王卉凝吧。”恪王语调轻飘,唇角勾起一抹似嘲讽又似调侃的浅笑,双眼晶亮地望向袁轶涵,“那十来个黑衣人,便少不得要你费一番心思,给他们一个合理的死法了。”
“恪王放心,我定让他们死得其所,让她喜忧参半。”袁轶涵亦对着恪王扯出一个高深莫测
的笑意,却不及完全绽开便隐在了唇角,对着仍站在屋顶之上双眸似有若无地定在飘雪身上的阿离打了个手势。
阿离缓缓点头,收回的目光与飘雪投向他隐含着关切的眸光相撞,两人瞬间如遭雷击一般迅速移开。飘雪即刻垂下眼帘,阿离则是快速转身,还未完全复原的身形却微微一晃,紧接着却又骤然顿住,双目戒备地凝视着东面的方向。
“马蹄声清脆急切,却四平八稳并不紊乱,马非一般的马,人怕也不是常人,但不知会是何人?”恪王一直在蹙眉听着隐在逐渐嘈杂人声之中急促而来的马蹄声,此时捏着下巴语气轻飘,眸间兴致渐浓。
王卉凝听得眉头一紧,飘雪和紫衣却是心头一跳,同时向着王卉凝再近了一步,将她紧紧地护在身后,害怕来人与先前的一群黑衣人是一伙的。
袁轶涵虽也从马蹄声的轻重判断出来人乃是单枪匹马,有他们几人在自是不足为惧。但方才他们赶来时率先找到并救下飘雪和紫衣才致使得王卉凝残遭毒手的经历让他心头惊悸,下意识地想靠近王卉凝,将她护在自己的保护之下,看到飘雪和紫衣的举动,只得略略地上前一步。
下一刻,便听阿离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回答了恪王的话:“是安南将军孙钧。”
“是他?”袁轶涵眉头轻轻一动,目光几不可见地在王卉凝的脸上落了落。文远候府离得并不近,孙钧却能来得这么快,他是不是可以归结为孙钧是一看到这边起火便赶了出来?而这不也说明孙钧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情况么?袁轶涵的心头闪过不爽。
“哦?他来得倒很快。”恪王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声音中却透着几丝冷嘲热讽。许是因着王卉凝的原因,他竟很不喜欢这个百姓和满朝大臣口中的常胜将军。能将一个原本爱慕自己的女子逼得决然离他而去,他即便不是十恶不赦,也绝对是渣男行径。何况这个被他逼走的女人还是他打从第一眼见到便觉得莫名亲切的义女。
王卉凝眸光微闪之际勾起的嘲讽笑意僵在了唇边,眉头蹙起,对着恪王道:“义父,快帮我将他引开,莫要让他出现在医馆的周围。”
她必须给熙儿一份绝对安全的庇护,为着这份庇护,她可以将赵氏曾经的苛待与厌恶再次抛到一边,亦可以将孙钧带给她的懊恼与感激交错的纠结情绪压下,尽自己的努力将孙钧从她的旋涡中推离。
袁轶涵眉头轻轻一挑,王卉凝脸上和声音中透露出来的急切,让他觉得心头不爽情绪加剧,却是沉声对着上面方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此时见着疑似兄长的人心情有些复杂的阿离道:“你去截住他,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安好,无需他再记挂着。”
“是。”阿离声音毫不迟疑,只脚下的步子略顿了顿,很快便快速地消失在周围微翘的屋顶之上。
袁轶涵清扬中略显低沉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轻松随意,正经之中透着一丝似乎难以隐藏的淡淡醋意,听得恪王一捋短须,紫衣和飘雪相互一对视,均将目光在王卉凝和他身上来回梭巡着。本来还想假作没有听出的王卉凝被紫衣和飘雪这么一看,顿时有些不适,双颊微微发热,却只得借低头看向翠儿之势遮挡自己的尴尬,声音闷闷地对着一旁的阿文道:“阿文,找两个人帮我把翠儿抬去城外,我要为她选块风景优美之地,好好将她殓了。”
阿文正因着袁轶涵这样的话而用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思量着要赶紧将此消息飞鸽传书送去吴城的康王爷知道,听到王卉凝的话,忙收敛心神,低声应道:“马车就在不远处,我用马车送您过去。”
飘雪和紫衣升起的心思也因着王卉凝这样沉重的话而压下了,低头望着翠儿躺在血泊之中的模样,心头既钦佩庆幸又后怕不已。
众人一时无言,只拿眼看着阿文抬手招来两人将翠儿从已微露出凝固之态的血泊之中移出抬离,王卉凝眸光冷寒,深吸一口气抬步紧随其后,飘雪和紫衣自也不容耽搁,连忙跟上,一时倒将心中郁郁的袁轶涵晾在了一旁。
还是最后离开的恪王对着他投来一道讳莫如深的笑意:“怎么?你打算亲自布阵,将这些黑衣人打发了?”
凝儿已在情感之路上遭遇过挫折,即便是她决然地提出和离,所受的伤害却未因此而减少丝毫。若面前的男子真能在明知她从前经历的情况下对她心生情意,他倒愿意尽己之力成全于他。既是帮面前的男子,也是帮王卉凝,何尝又不是帮他自己?
失去妻儿数十载,他依然无法抚平心中的创伤,是她的出现,是她与妻子极为相似的神情举止,让他从回忆中惊醒,似乎又有了精神寄托,不知不觉地将她看成了妻子的延续,将她看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既是亲人、女儿,他又如何能再看着她经历苦痛?
“杀猪焉用宰牛刀?有阿离安排就够了,这月黑风高的,我总不好让恪王亲自护送一众女眷去城西。”袁轶涵看着王卉凝挺身离去的背影微有些惆怅,摸着鼻子强颜欢笑地道。
“说得也是。”恪王忍着笑意点头,“到时动铲子用铁锹也需要人手,到时免不得你这将军亲自动手帮一帮了。”二人对视一眼,见王卉凝几人已走得没了踪影,脚下一动,立马跟了上去。
却说领命而去的阿离,因着中毒不浅而伤了元气,休养了几日却仍未恢复完全,脚下的步子难免有些迟滞,却是比强人动作快得多。他只略略一瞅,几个纵跃间直接寻了条最短的路将孙钧截在与医诺医馆隔着十来间铺面的十字路口之上,在孙钧急勒马缰冷目望来之际,面无表情冷声道:“你要找的人已安然离开,她不想你出现在医馆附近,亦请你无需再记挂。”
孙钧原本还无法完全确定,此时听阿离一说,眸光陡然更冷,待要再问,阿离已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一时之间,不由眉头紧蹙。他抖了抖马缰,似要将陡然顿住身影略有些烦躁不安的马儿安抚安静,心中思索着方才似曾相识男子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他纵然一时无法迅速回忆起方才的男子曾在哪儿见过,那笃定他是来医馆中寻人的话语以及其中蕴含的疏离冷淡的语气却将他心中的怀疑压下。除了她,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他来是因着担心可能处在危险之中的她吧?这样冷淡疏离的话语,也只有对他劝婚的她才能说出的吧?
握着马缰的手一紧,他抬眸望着不远处燃得正旺将周围照得通亮的火焰,黑眸映着火红的光芒,折射出异样的色彩,却掩不掉那眸底越来越浓的失落。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不该不拒绝皇后的好意,不该将她冷落在凝香阁中,更不该在一番冷落误解之后再试图将她当成雪儿的影子。他时时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何曾想过她的感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