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开始,老夫人可以不必再天天奔波来此了。”王卉凝瞅着对面娴静而立在赵氏身旁的赵尔冬,淡淡地道,“恕我医术有限,老夫人此症,再施针下去,亦只能止步于此。”
“王大夫过谦了。若非您过人的医术,姑母如何能恢复得这么快。”赵尔冬亦敏锐地察觉到赵氏的症状已多日不变,就如同两个月前病情止步不再恢复时一样,听了王卉凝的话,却是神情认真地向着她道。
如今的赵氏,嘴角不会再无意识地流涎,偏瘫的半边身子亦有了些许知觉,原来需要人挪动的手和脚也能做些简单的动作,头脑的灵活程度更是恢复到了原来的八成,已经着手处理府中事务了。这样的症状与两个月前相比,简直是令人不敢想像。
令赵尔冬感到欣喜的,除了姑母身体的好转,还有她对自己宛若亲生女儿的态度,更重要的是表哥孙钧对她渐好的态度,心中对王卉凝的好感甚至是感激自然也不可避免。此时听了王卉凝的话,她已深表赞同,却回头低身对着赵氏轻声询问道:“姑母,王大夫的意思是让咱们不再扎针只回府去慢慢调理着,您看如何?”
每日的奔波,特别是这天气渐凉后每日的早起,让赵氏对王卉凝这不出诊更不惧权贵的破规矩颇有微词,只因着自己身体上可喜的变化才使得她隐忍不发。此时听王卉凝的意思分明是再治也无效,便淡淡地应了一句:“嗯,既然王大夫已经言至于此,我自也不能强人所难。这针便停下吧,顺便也多谢王大夫这段日子的细心调理,回头你让人封一封银子给王大夫,我们候府不比普通人家,这该有的礼道自是不能少的。”
“嗯,冬儿一定照姑母说的办。”赵尔冬乖巧温顺地应下,转身又对王卉凝道了一回谢,态度却是真诚而和气。这一回王卉凝却没有当即推拒赵氏的赏银,她既说是大户人家的礼道,那便让她送来吧,她倒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
送走赵氏和赵尔冬,王卉凝方才感觉到彻底的轻松。她们不来,她便再也不用担心孙钧会不会突然什么时候跑到医馆中来了。
“主子,方才阿文来了一趟,说是您的家人进京来寻您了。”来不及唤医者进来,翠儿却是先一步掀帘走了进来,对着王卉凝轻声道。
“家人?”王卉凝眸光骤然一紧,声音不自禁地沉了沉。自她嫁入候府的那一刻起,她便与秦家没有了任何干系,而自跌入湖中的那一刹那,她更是连唯一嫡亲的妹妹都没有了,这会儿却是谁敢自称她的家人?
骤然反应过来翠儿话语中的“进京”二字,王卉凝才明白过来翠儿所指的家人是什么人,心中更多的却是意外与愕然。自上一回在飘雪的建议下让人往家里送了一回信后,她几乎将本尊的这个娘家给忘了。他们这个时候进京,为的又是什么?
虽然从飘雪的话语间隐约判定,本尊的娘家对本尊似乎不错,但这些也只是飘雪原来从本尊口中得知,并未亲眼所见,以本尊原来乐观、容易满足且对人不设防的性子来看,实在难以判定是否真如此。而从他们在得知她和离的消息后隔了四个月才进京来看,她越加不太相信。
“来了几个人?他们现下在何处?”王卉凝微垂下眼眸,声音说不出有多急切,却也不见冷淡。毕竟,她占着本尊的身子,若是她表现得太过冷漠的话,即便不引人起疑,也总会让人觉得她薄情寡义。
“您的父母和弟妹外加一个老仆统共五人,现下正在恪王府中。”翠儿回答完,略一停顿又望着王卉凝道,“据说原本早应该到的,是因着在路上遭遇了劫匪,所带财物尽被抢光,跟随的仆人也走得只余下一位年过五十的老仆,他们一路与人做活赚取盘缠,您的母亲又一度重病不起,才耽搁到了现在。”
“他们遭遇了劫匪?”这一回王卉凝的声音中除了震惊,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她当初让人送去的信中,只简单提了自己和离到了恪王府中一切安好让他们不要记挂的话,当初或许还想过他们听到消息后会不会进京来看她,待到一个月过去了,本尊的家人却连影子都没有,她便完全将这一茬抛在了脑后,连想一想如何面对他们都不曾,此时听到这个理由,心中不免有些动容。
虽然一度落魄,却好歹曾是世家子弟,当初享受富贵荣华,如今却为着担心她而一路与人做活赚取盘缠,这不仅仅是吃苦放下尊严那么简单,其中蕴含的,便分明是他们对她的爱。除了早逝的母亲,从来不曾有人如此关心她。即便明知道这份关心是给死去的本尊的,她亦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否则,如何对得起本尊给她的这具身子。
“母……亲的病可好了?阿文可知道他们进京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略一沉吟,王卉凝抬眸问向翠儿,翠儿想了想答道,“据说是老夫人的病好了他们才上路的,阿文还说他们是直接去的恪王府,因着穿着普通,路上并无人注意到他们。”
“我让你留意庄子的事现下可有进展?”王卉凝心思微转,尔后再次问道,翠儿连忙又道,“奴婢正要向主子回禀此事,现下有两处庄子奴婢觉得很合适,一处在普宁寺东侧山脚下,是一个比咱们这儿略大些的院落,院前是大片绿竹,院后则是一个小池塘,平时在池塘里养点鱼和鸡鸭再种点莲藕都很好,环境极清幽,价钱也蛮实惠,只需八百两纹银,若是谈得拢,价钱还有点商量。另一处则在西郊北面,环境一般,院子不是很新,却胜在大,里面有两个独立的院落,院后还有几亩良田,卖主却咬着要一千二百八十两银子,一钱都不能少。主子您看,您要哪一处?”
“你与伢商说,我看中了那个小的,却因着我身边银两不够,让他缓我几日。”王卉凝沉吟着开口,双眸看到翠儿迟疑了一下欲要移动的脚步,却是补道,“你让飘雪乔装一下即刻带上一千三百两银子出去,将西郊的那处院落买下,我等着用。并对阿文说,先让我父母他们在恪王府住几日,过几日我再告诉他如何打算。”
本尊的父母和弟妹都来了,家中便没了亲人,若是他们愿意,便让他们直接住到那处庄子上去,也算她替本尊尽一份孝心。便是他们执意要回去,买下一处庄子,待到这里的事情了了,她搬过去住也是极好的。
“好,奴婢这就去告诉飘雪姐姐。”翠儿心中虽有些疑惑王卉凝这话语前后的不合逻辑,却也只是一迟疑便低声应下,掀帘而出唤了病人进去就诊。
给几个染了普通风寒的病人开过药后,趁着闲下来的间隙,王卉凝端起了翠儿按例备好的茶水,抬头望着窗外的太阳,估摸着袁轶涵很快便要来了,心里却有些烦躁起来。昨晚一直待到熙儿退了烧热人瞧着没事她才静下心来,却因着太过疲惫,一上床便睡着了,今早起来又忙着替赵氏施针给其他病人诊治,对于袁轶涵昨晚的话她竟是没有时间好好思虑一番。
袁轶涵遭人陷害家破人亡,于她来说倒是有种同命相连惺惺相惜的感觉,更因着他屡次相救,她有一种被施恩的感觉。但这事毕竟不同儿戏,她到现在也只是听了他的一己之言,不说他的话未必百分百正确,其中会不会夹了他的个人情绪,只说那李淑妃位高权重,她不能因着一时义气将母子两人和飘雪她们全都置于危险之中。
“哎?今儿这医馆里瞧着倒有些冷清。”听到渐近的轩辕昊的声音,王卉凝收敛了心神,起身迎了出去,“安王爷来了?”
“嗯,母后见了我从你这儿带回宫去的那些药,心里也感叹有好几味竟是比宫里上好的御药药效还好。正好她这些日子有些精神不济,宫里的那些提神醒脑的药服了不少却不大见效,今儿个我特意来问问,你这儿是否有这方面的药。”轩辕昊笑呵呵地望着王卉凝,神情间不见皇子的倨傲。
王卉凝一向觉得轩辕昊这样带点孩子气的脾性极讨人喜欢,对着他,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听了他的话不由道:“我这儿倒正好有些,却不是服用的,而是制成香囊佩戴在身上的,里面或以冰片、樟脑和桂皮为主,或以冰片加白芷、苍术与川芎,还有一味是添加丁香与樟脑的。您看皇后娘娘喜欢哪个味儿,我与您去取来。”
“就取最后一味吧。”轩辕昊略一思索,便对着王卉凝道,“母后一贯喜欢闻丁香的花味。”
王卉凝含笑点头应下,叫了从后院回来的翠儿上茶,便亲自去了隔间里的药柜里取来。待她找寻了一番再次回到厅堂中,却见轩辕昊撑着额头坐在圆桌旁,起先并没在意,走上前去却见他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甚至连唇角都有些发紫,瞬时眸光一紧,急急上前对他道:“安王爷,您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