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下,王卉凝手握医经,静静地听着飘雪的禀报。对于秦含蕾的归属丝毫没有兴趣,直到飘雪提到后面秦含霜的计划时,她的眸光方才一亮,将医经放下,缓步走到窗前,听了一会儿夜蝉的鸣叫,方才回过身来,复又坐到椅子上。
“让碧纹先等一等,我会先让孙姨太太的人帮忙摸清潇湘馆里的情形,尔后再让阿文掩护她混进馆里去。”王卉凝微眯着双眸边说边沉吟着,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些药,我会尽快配出来,定然比从外面买的药效好就是了。”
不愧是她那狠毒的妹妹,一计比一计毒辣。此计一出,秦蕴之别说前途了,能保住一条命怕也要自己的那个便宜老爹百般周旋了。
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王卉凝越发庆幸自己当初的绝然。若是她有一丝摇摆不定或是拖泥带水,此刻哪里有闲心只看她人演戏,怕是一颗心早已提到嗓子眼儿来了。天知道秦含霜会为了重回候府,如何在熙儿身上下功夫。
一夜的放心好眠,第二日王卉凝如往常般地在隔间里候着病人,却隐约听得馆中有女子的声音,那轻柔缓慢的语调,极像赵尔冬。正心里疑惑,下一刻便见翠儿撩了帘子进来,说是有位文远候府里姓赵的小姐求见。
“她来干什么?”王卉凝确定是她后,讶异的同时,眸光微微一紧。难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让人察觉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没说,只说闻听您医术精湛,家中有老人生病,特来请您出诊一趟。”翠儿并不知道赵尔冬的身份,心里猜测着王卉凝许是认识她,面上却是如实地答道。
“去与她说,若非危及生命之急症,我一概不出诊。”王卉凝微一沉吟,对着翠儿道。赵尔冬一直在孙家照料赵氏,她此刻口中生病的老人,该是赵氏无虞。不过,她口中所说的若非危及生命的急病不出诊的规矩,却是自开馆之日便立下了的,并非今日的推托之辞。
翠儿得了吩咐,撩帘出去了片刻,却又走了进来,“那赵小姐说想亲自见见您。”
翠儿的话音方落,帘外便适时地传来一道低柔客气的声音,“王大夫,家中老人久病在床,每日服药却不见成效,我们作晚辈的瞧着心里实在是难受。您既不出诊,可否容小女子讨教几个问题,诊金定然和旁人一样给,不会短了的。”
“把赵小姐请进来。”王卉凝抬眸看了一眼帘外的模糊身影,对着翠儿摆了摆手。人都已到了帘外,她再避而不见,不只遗人话柄,若是真有人起疑,她这么做岂不是越发让人疑心加重?
不待翠儿动手,帘子已自外面被人撩了起来,一袭烟罗纱裙的赵尔冬轻提裙摆走了进来,同色帷帽下,依稀可见她有着几分秀美的五官,尖长的脸上噙着客气的笑容。她对着王卉凝轻轻颔首,方才在翠儿指定的椅子上坐定。
“不知小姐家中老人患的是何病症,您有何要问?”黑纱之下看不清王卉凝的神情,只能听到她异于从前的淡淡声音。赵尔冬自进来后,只是目光稍稍在她的黑纱之上溜了一眼,眸中全是客气之色。由此可见,她先前的猜疑并不对,赵尔冬许是见赵氏病情未有好转,心中担忧,听了城中人对自己的议论,前来一试的。
赵氏生病的事并不是秘密,赵尔冬略一思虑,便拣了要紧的细说与王卉凝听。王卉凝早在恪王府中初听到赵氏的症状,便隐约判断她患的应该是风瘫之症,乃是受刺激过度导致脑内血管膨胀破裂而致。好在她所瘫痪的只是半边身子,经过孙太医的一番细致调理,如今已能坐起,借着拐杖亦能慢走几步。但若想如从前般好起来,在她看来,却是不大可能的。
因此,王卉凝待到赵尔冬说完,对上她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神,却是声音平静地道:“赵夫人此症应该是受刺激过度,患了风瘫之症。如今能调养至如此,应该已是相当不易,足可见太医医术之高。”
“听说王大夫一手针灸出神入化,连将死之人都能救活,对此症亦是无法吗?”赵尔冬眸光微微一黯,接着却是美眸一抬,急切地对着王卉凝道。
出神入化?王卉凝嘴角微微一抽,心中感叹传言的力量实在强大的同时,亦生出几丝庆幸来。这些传言虽有些夸大其辞,好在对她的都是正面评价。不像秦含蕾那般被流言蜚语弄得落个声败名裂的下场。
不过,猪怕出名人怕壮,太过出名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当初想着借那两件事为自己新开的医馆打出点名声,若是再任由这传言传将下去,对她却未必有利。
几瞬的思虑后,王卉凝便轻言道:“那不过是外面虚传的罢了,我虽懂些针刺之法,却是无法与宫里的太医相比的。赵小姐心中担心,不妨就此事问问孙太医,让他用针刺之法试试。”
若用针刺或许能让赵氏得到进一步的恢复,但一来赵氏以前所做种种并不值得她为其去费这样的心思,赵氏能不能恢复,与她何干?二来她亦不想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既已离开,她便不想再与孙家有任何瓜葛。
“王大夫可否同小女子回候府瞧瞧我姑母?”赵尔冬有些失望,却还抱着一丝希望,期盼地望着王卉凝。其实她并不知道针灸之法对赵氏之症有没有效用,只是瞧着赵氏的恢复好似停滞了,孙太医又不懂针灸,恰听闻了王卉凝用针刺之法救回柳金玉的话,想要做些什么讨好孙钧的她,便抱着几线希望悄悄地来了。
对赵尔冬,王卉凝的内心有着几丝复杂。初入候府时听说了赵氏原本的打算后,她的内心对赵尔冬其实是有着几丝愧疚的。毕竟,若不是她存了私心,光凭着孙钧的一厢情愿,是无法破坏他们的亲上加亲的。但随着赵氏一次次地因着这件事而屡加刁难,一次次地说她不如赵尔冬孝顺,不适合做孙钧的妻子,她对赵尔冬的愧疚便也慢慢地淡了,待到最后,只要一听到赵尔冬这三个字,她都觉得头疼。
她本是个性子偏淡的人,此时瞧着赵尔冬柔弱企求的眼神,亦丝毫没有被打动,只一如既往地平静道:“本医馆自开张之日起便定下规矩,若非危及生命的急症,其他一律不出诊。以前亦有过病人家属有这样的请求,均被我一一回绝了。您虽是文远候的表妹,身份尊贵,您对候府老夫人的关心我也能理解,但您这一请求却是让我为难了。”
赵尔冬双眼眨了眨,眸中晕出一层淡淡的水汽,等了半晌见王卉凝仍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抱歉”,只得抿着唇讪讪地站起身来:“如此,我便不再打扰了。”转身又叫了自己的婢女将一锭银子取出放在桌上,便欲离开。
王卉凝低眸看了那一锭足有二两的银子,却是叫住赵尔冬,道:“赵小姐客气了,我并未替谁诊病开药,您放下这些银子,我实不敢当。”说完,径直让翠儿取过银子塞到了那丫环的手上。
赵尔冬定定地望着王卉凝,虽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觉得她确实如传言所说是个极讲究原则之人。心思一转,点了点头,便无声地出了隔间。
本以为自己一番虽是推辞却说得毫无破绽的说辞,算是彻底将本就有些柔弱的赵尔冬打发了。却不想,才隔了三日,她却又一次上门来了。而这一次,与她一同来的,竟然还有孙钧和赵氏。当翠儿走入隔间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正拿了笔替人写方子的王卉凝,着实受惊不小,连字都写歪了。
“让他们在外排队候一候吧。”王卉凝将写错字的纸卷成一团丢进一旁的篓子里,重又换了一张纸边写边故作平静地对翠儿道。好在外面一直传她极有原则,如此做既不显得突兀,也能给自己一段喘息平静的时间。
她本以为,自己待在京城西街,与孙钧应该是没有交集的。却不想,这才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就找上门来了。虽然知道孙钧一向对自己不予关心的婢女不会多加注意,便是以前她身边的小婢女,他也从不认识,更别说只见过一面的翠儿了。但,她与他毕竟同床共枕过,即便蒙着黑纱,想要瞒过孙钧,怕是不会像瞒过赵尔冬和轩辕昊那般简单。
孙钧也是个极讲原则之人,从不因着自己的将军身份而搞特殊化。无视赵氏的不悦和赵尔冬的焦急,直等到前面排着队的三个病人先后从隔间里出来了,他方才让人搀着赵氏入了内。
听着那渐近的熟悉的脚步声,方才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王卉凝反而平静了下来。孙钧何其聪明,她若是寻个理由将他阻在门外,说不定反而会引起他的注意。既然已经遇上了,她能做的,便是努力保持平日里的那一份镇定,让他看不出破绽来。好在,在开医馆之前,师父便帮她想得极其周到,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王大夫,我和表哥亲自带着姑母来了,有劳您帮忙仔细瞧瞧。”帘子撩起时,赵尔冬亲自扶着赵氏走了进来,脸上噙着笑客气地道。赵氏的另一边,孙钧淡淡地将目光扫过来,触到王卉凝戴着的那层黑纱时眉头轻轻一动,紧接着又是浓眉轻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