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五十板?老夫人竟然动作这样快?”王卉凝听后纵然紧掐着手指,脸上的神色还是忍不住有些发白,“秦含霜呢?她就没做点什么?”
便是不懂医的那些仆妇都知道这五十板子打下去,紫衣活下来的希望极其渺茫,何况是她这个懂医之人?哪怕是那些施棒的家丁不用力,那么重的板子放上去五十次,她的身子也承受不住啊。对秦含霜而言,现在没了翠竹和碧纹两个,或许会从紫衣和紫兰两个秦家出来的人身上入手,将她们拉为心腹,这个时候,即便是不想因违逆老夫人而惹得其反感,表面上也会做些什么令紫衣紫兰感动。
“奴婢倒是看到她挣扎着走了出来,却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效用。”飘雪的话却是与王卉凝的想法一致。老夫人既选择这个时候施罚,想必是正在气头上兼态度坚决,秦含霜巴结她还来不及,此时绝不会去捋老虎须子。这么做,怕也只是想表面上服了紫衣和紫兰两个人罢了。
“如今只有一法了,”王卉凝对秦含霜的反应只有冷冷一笑,手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来,想到孙栋便是孙钧的贴身小厮之一,今日还在寒香阁看到了他,想必并未因为家中的事而告假,她的心中有了几许计较,将自己的一块帕子交到飘雪的手上,道,“你赶紧去一趟寒香阁,以帮我找帕子为名,悄悄地让孙栋帮忙将紫衣被打的消息状若无意地透露给候爷和康王爷听到,想必这个人情他是会卖给我的。”
只要让里面的两位听到,即便孙钧不会顾着紫衣是前世的她的贴身丫环的情份,便是有轩辕翊在身旁,冲着他先前连带着称赞的话,也不好不出面制止。以轩辕翊的和善性子,先前已看到了紫衣的情形,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
“是,奴婢这就去。”飘雪很佩服原本还没有主意的王卉凝能在她一个来回之间便想到如此可行而又不必现身的法子,嘴里应着,人已将帕子藏入了袖中走出了屋子。
“白芍,陪我去一趟清风轩。”王卉凝却是转身自桌案上将墨迹才干的纸张收起,放入袖中,快步往外走着。
纸上所写,乃是她方才从桌案上的医书中挑来的一个普通安胎方子,却添了两味看着对安胎极为有效的药。看着自然难得,却怕是只有看过医经的王卉凝才知道,那两味药因为配合了其它药,反而失了其药性,看着独特,实则药效还不如原先的药效好。
她无法去施罚之处,只能去清风轩,万一时机不对,能及时地再想点其他的法子,秦含霜和紫兰都可一用。而以这个安胎药方为由,她突然去清风轩才能令人毫无猜忌。可是,对于绝情绝义的秦含霜,她虽不会如她那么害了尚未完全成形的孙家血脉,却也绝不会拿出自己所得的那些绝密药方真正助她安胎的。
她这边主仆三人分两路匆匆而行,那边昏昏沉沉的紫衣却已被两个婆子拖出了清风轩,一路往着候府里专门处罚下人的通心阁而去,紫兰泪流满面,还欲死死拽着两个婆子的手:“我求求你们了,她如今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你们把我拉去吧,让我替她受那五十板子。”
“紫兰姑娘,你也别再为难我们两个婆子了。”其中一个婆子用力地甩掉紫兰的手,虽也有些不忍,却不敢有丝毫徇私,“我们不过是奉了陈妈妈的命来拿人,罚不罚的,又岂是我们两个能说了算的。如今夫人已去求老夫人了,你只先让我们回去交差,只要老夫人传下话来,自然就能免了她的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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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香阁里,孙钧和轩辕翊相对而坐。桌上的菜热气腾腾,色香味俱佳,杯中美酒亦香醇诱人,实应引得人十指大动,桌前的两人却仿佛没有看见没有闻见一般,依然低声地继续着他们的对话。
“南边儿自你上次出征后,到现在为止倒一直挺平静的。倒是北边儿几个邻国蠢蠢欲动,好在有谢将军镇压着,一直以来才没出什么大乱子。前几日他还传回捷报来,道是将欲要进犯的邻国军士打了个落花流水,很是震慑了他们一番。”一贯湿润儒雅的轩辕翊说到此处时,脸上也不由得眉飞色舞露出几许兴奋之色来。
孙钧作为武将,自是对此更感兴趣,听到谢将军打了胜仗,眉头也不由得动了几动,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对于这个官场上的劲敌,他除了真心的钦佩,倒并无那小肚鸡肠之人的嫉妒之色。
轩辕翊说完,又向着孙钧凑过来了些,脸含笑意地道:“当时捷报传来时,我正好在父皇处,除了报捷,谢将军在信中,还特意提到一个叫仇炎的兵士。”
“兵士?普通的兵士?”孙钧那一向少有波澜的眸中只是闪过一抹极淡的光芒,随着轩辕翊的话问了一声。谢昆鹏一向以爱才之名盛传朝庭和三军,对军士的提拔也比他更不拘一格,却也没到在给圣上的书信中提到一位普通兵士的程度。他既提到,想必是一位极为特别的人。
“嗯,一月前随张参将到达北边战地时,还只是一位普通的兵士。”轩辕翊含笑点着头,饶有兴致地继续道,“现在已是谢将军身边有名的谋士了。据说此人身材颀长,气度也不差,从后看绝对以为是个翩翩俏郎君,却偏偏脸上一道极长极宽的疤痕,正面一看,丑陋得令人不敢正视。却正是这样一个看后令人惋惜的人,短短一个多月,不但单枪匹马悠然进出敌营,且凭着一场火攻,不费一兵一卒便轻松让敌人在烟雾中自行退兵。不过几场战事,就表现出了超人的胆识与谋略。谢将军还破例在信中向父皇举荐,请求父皇下旨暂且给其封个七品的校尉,父皇已经准了。若是他后面再表现突出,封个将军怕是迟早的事儿。”
“咱们南黎国爱国勇士不少,能有他这般谋略的人却也不多,这样的人确实该封。”孙钧微动了动眉头,心中不无钦佩地道。
便是他这个令敌人一听便闻风丧胆的三品安南大将军,也从来没有独身闯过敌营。别说甚有谋略,便是凭着那份机智与勇猛,将来也定然是南黎国军中的栋梁之材。只是这样的人没能出现在自己的军中,实在有些遗憾。
“嗯,我也如此作想。”轩辕翊甚为赞同地点着头,孙钧拿起一酒盏欲要与轩辕翊碰杯,却忽然听得外面传来极小的,若不细听似乎听不到的孙栋似乎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半年的月钱实然不少,然没挨罚我就放心了,我姨父那个身子着实有些吃不消。”
接着传来另一个同样压低了的声音:“赵叔倒还好些,却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紫衣姑娘,怕是顶不住。”
孙钧抓着酒盏的手不由一紧,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看了一眼轩辕翊,却见后者已经听到了外面的谈话声,眉头皱了起来,轻声问了一句:“他们说的可是那个最后救上来的丫环?”
“嗯。”孙钧点了点头,随即对着外面的孙栋喊道,“孙栋,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候爷,”孙栋走进屋来垂手站在一旁,看了一眼轩辕翊却显得有些迟疑,孙钧扫了他一眼,冷声道,“王爷不是外人,你只管说便是。”
“是,”孙栋应声后,方才道,“奴才听到老夫人处罚了负责内院采买的柳家的和钱家的,心里担心自己的姨父赵四儿也受连带之罪,便让小六子去打听了一下,他回来说奴才的姨父只是被扣了半年的月钱,倒是小少爷身边儿的紫衣姑娘,因着数次失责,老夫人心疼小少爷,一气之下,罚了她五十板子。”
“五十板子?”轩辕翊轻抽了一口气,却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眉头微蹙着,并没有言语。
“如今人在何处?”孙钧眉头拧了起来,沉声问着孙栋,孙栋忙道,“怕是已经被婆子们带到通心阁去了。”
“你速去传我的话,就说紫衣一心为主,今日更是不顾性命下水救小少爷,其勇气可嘉。至于那些过失,只需小惩以戒便可。老夫人那儿,我会亲自去说。”孙钧语气冷淡,心头却是酸涩得很。
他知道母亲今日如此重罚紫衣,大半是因着心疼熙儿心中恼怒,其中也不无她厌乌及屋的心理。以前秦含雪在世时,因着心里的疙瘩,她便一直不喜紫衣和紫兰二人。若不是因着熙儿只认她们,怕也不会仍让她们照顾熙儿。
“母亲一向心疼小儿,让王爷见笑了。”待到孙栋快步出去,孙钧望了轩辕翊一眼,低声道了一句,脸上倒也没见异色。
“其实,治家乃与父皇治天下是一个道理,只有奖罚并重,方能以理服人。老夫人治家多年,自然深谙其中之道。方才却是我妇人之仁,心里只想着她一个刚捡回一条命的弱女子受不住。”轩辕翊浅然一笑,举起酒盏,对着孙钧晃了晃。一时之间,便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不过,想到方才谈话间隐约听见的似乎是王卉凝身边儿跟着的那个丫环说话的声音,轩辕翊却忍不住再次在心里将整件事情的起末回味了一番,到最后竟是深有感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