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一如外面看到的一般,并不豪华,却十分宽敞舒适,内里小几之上,放置着糕点茶水,一旁还堆放着几本书。王卉凝和轩辕翊相对而坐,一时也找不着话说,只得低头假意看着飘雪身旁放着的布匹上的鸟兽花纹。轩辕翊便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翻看着,车内一时寂静无声,只听得车外马蹄踏踏声和车辘轳轧过青石路面所发出的声音。
待到出了宫门,轩辕翊却忽然开口道:“你和皇叔以前便认识?”
王卉凝目光一滞,抬起头来,便看到轩辕翊勾着唇角一派温和地笑看着她:“我看到皇叔对你摇头使眼色了。”他当时就站在恪王的左侧方,虽然目光一直望向皇后的方向,却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错过。
王卉凝望着他眸中的笃定之色,想到他方才的话竟是有意为自己解围,越发觉得他心思细腻善解人意,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恪王其实是我在柳家庄时拜下的师父,我却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竟然就是名震一时的恪王殿下。”
既然轩辕翊已看出来了,而恪王也只说不想让人知道他怪医的身份,她便只能将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说出来了。而说到在柳家庄拜的师,她突然响起上次怪医在文远候府里说的话,他说自己进京是替一位友人治病,怕正是皇后娘娘吧。骤然之间,她突然发现,心中一直存着的对皇后娘娘病中还能记起召见飘雪的疑惑或许已有了答案。
“哦,怪不得。”轩辕翊了然地点着头,也不知是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然,还是对王卉凝所展示出来的医术了然。随即他又笑意加深,“皇叔他一向性情乖张无拘无束怪了,对自己的皇室身份从不以为然,更不喜旁人因为他的这个身份而敬畏或是巴结他,没有告知你并不奇怪。”
“恪王的医术却是精湛非常,让我受益匪浅。”王卉凝附和地笑着道,轩辕翊深感赞同,“母后上次一病,情势非常凶险,若非有皇叔在旁,怕是不妙。不过,皇叔痴迷医术三十年,我们从未听他说过收徒一事,你既能成为他的弟子,想必是天赋甚佳,只从你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缝合之术便可见一斑。”
“王爷过誉了,那都得益于师父教导。”王卉凝谦虚地道,心中却暗笑。她可没忘了怪医所说的名师出高徒的话,他既喜欢往自己脸上再贴金,她便如了他的意吧。反正大家都知道他的医术了得,她也就没必要再告诉旁人她的医术是从医书上学来,免得再引人好奇甚至是围观。
看着王卉凝的脸上无半丝骄傲自得之色,轩辕翊笑了笑,眼中闪过赞许之色。此时马车已走过宫道,进入城中闹市,周围开始传来各种嘈杂之声,马车的速度也明显缓了下来。
车内再次陷入沉寂,马车越往城中走,车外的吆喝声越杂乱。过了一会儿,王卉凝状似欣赏街中景象,轻轻地撩了帘子的一角,透过缝隙看向街道之上,目光却游离在街道旁的店铺之中。
此处,正是城中布帛店、绣衣坊林立之处,上到达官贵人之家的彩缎织锦,下到普通百姓家的葛衣粗布,只需走进不同的店铺,都有出售。甚至街道两旁,还有不少游动的摊贩挂着羊头卖着狗肉,以次充好,蒙骗那些不识布匹真假之人,以此狠赚几笔。
伴着缓缓前行的马车,王卉凝的目光定在一家名为金缕衣布帛店门前的一处小摊上,目光在其立着的“卖布还债”四字的木牌上顿了顿,又在其摆放的几匹锦缎上落了落,目光一闪,唇角弯了弯,对着探过头来的飘雪使了个眼色,方才将车帘子缓缓放下,重又默然地坐着。
她原本便计量好,借着此次出来的机会,中途让飘雪撒个谎将那件事办一办,此时忠管事不在,倒更好施行。
待到马车走到街道尽头转入另一条街中,王卉凝对着飘雪再度使了个眼色,飘雪看了正低头翻书的轩辕翊一眼,正欲捂着肚子开口,车外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接着便感觉到马车猛然一顿,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身子往前冲去,好在紧急之下抓住了车帘子,才稳住身形。
轩辕翊伸出的手在空中一顿后,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对着车外轻声询问:“阿文,发生了何事?”
阿文正是上回将砸伤白芍的钟云抓去巷中的侍卫,轩辕翊的询问声方落,便听得他回答道:“王爷,有一乞讨的老妪突然从街道旁窜了出来,惊了马后又倒在咱们马车前,似乎已不醒人世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被这马车撞死了吧?”
“现在的官富人家都横得很,便是他们家的奴才都傲得不得了,成日驾着马车便在路上横冲直撞,哪里会管穷人的死活。”
车外一静之后,开始响起一阵阵的议论不平之声。因着马车上并无康王府的标记,在场众人只道又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出门游街撞了人。这些话却是听得轩辕翊眉头一蹙,看了王卉凝一眼,道:“我下去看看。”
“许是突发了急病,我也下去看看吧。”轩辕翊撩帘起身之际,王卉凝略一迟疑,轻轻道了一声后,也跟着起身。
以轩辕翊这样和善的性子,养出来的家仆也定然不会是人们口中议论的那般猖狂。便说听阿文话中的意思,马车应该是没碰到那老妪的,只凭她的感觉,马车自进入闹市之后,便行得极缓,便是撞到了,也不可能一下便让人不醒人世。这老妪突然倒地昏迷,要么就是想当众讹人,要么怕就是突发了急病。众人这般议论,却是诬蔑了轩辕翊了。
王卉凝在飘雪的搀扶下,随在轩辕翊的身后纵下马车。远远围着的众人在看到他们二人的容貌特别是感受到轩辕翊一身高贵却谦和的气度后,议论之声立即小了不少。王卉凝向着马车前望去,果见马蹄前不过几步处,躺着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褥的老人,隐约可透过她的一双小脚和胸前微鼓起之处判断是老妪。
老妪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唇色惨白,胸前起伏也较弱,王卉凝盯着看了一眼,便觉得她装晕的可能性不大。遂走上前去,立时一股十分难闻的怪味扑鼻而来,冲得王卉凝几欲作呕。迟疑了一下,她才蹲下身子屏着呼吸欲要伸指去探老妪垂在身侧的左手腕脉,却听轩辕翊道:“等一等。”
下一瞬,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素帕,蹲下身子毫不迟疑地伸手将老妪破烂的左袖往上拉了拉,另一手将帕子覆在她的手上,转头对着王卉凝道:“现在可以了。”
王卉凝看了一眼他毫不嫌弃地蹲在一旁泰然自若的神情,点了点头,伸手去探老妪的腕脉。围观的众人见着轩辕翊亲手将老妪衣袖拉起的举动,也是心中讶然不已,先前好几个状似气愤不平的人,也是愣了愣。
“她怕是方才跑得急了,才会突然休克倒地。”王卉凝收回探脉的手,结合脉像和方才阿文说老妪从街旁突然窜出来的情形,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接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挪到老妇的头旁,对准她的人中快速地扎下,轻拈了几下又拔出。
众人只觉得她的动作快而轻柔,几瞬之后,便见地上老妪的手动了动,下一刻竟是睁开了眼睛,双眼迷茫地望了一眼蹲在身旁手中还拈着针的王卉凝,缓缓地侧身坐起,待到看到周围站着的人都在看着她,不由得又愕然又紧张,无措得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你方才急跑之后可是突然觉得心慌气闷,这才倒地不醒?”王卉凝接过侍卫从车中取来的茶水递到老妪的手上,示意她喝下,轻声问道。
老妪怯怯地看了一眼王卉凝手中精致的青瓷小碗及内里散发着清香的绿茶,舌头不可抑制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王卉凝的一再示意下,方才伸出手接过,像品人间佳酿一般,轻抿了一口,对着王卉凝点了点头,算是对她的回答。
先前议论的百姓见她果然认同了王卉凝说法,想到方才的话,脸上便有些讪讪。
王卉凝有意地转目扫了一眼人群,转而对着她道:“你的心跳比旁人急而虚,这样突然昏迷的情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见那老妪再次点了点头,方才道,“以后要切忌不可再急跑或是做太过剧烈的举动,下次若是遇着车夫车技不佳,没能及时拉住马缰刹住车,怕就要酿成惨剧了。”
一句话竟说得众人都向驾车的阿福投去赞赏的目光,对轩辕翊方才毫不顾及身份与肮脏出手相助之举自然也称赞有加。其中便有嘴快地对着老妪道:“方才可亏了这二位贵人特别是这位夫人出手相助,否则你还不知道要在地上躺到什么时候呢。”
老妪起身磕头之际,王卉凝却是神色一僵。将老妪劝起之后,看着轩辕翊将老妪喝过的茶碗并车内的一些糕点赏给了她,她便轻声道:“拐过前面两个路口便是文远候府,妾身自己走回去便可以了,就不再耽搁王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