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快起来。”皇后的声音一如她的神情容貌一般,温柔而和蔼,“自你们出宫后,这还是第一次回寿德宫吧。说老实话,骤然少了你们两个,本宫起初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见王卉凝和飘雪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又笑道,“不过你们早晚也是要出宫的,本宫便是想留,有这皇家祖制在此,也是不能强求的。只要你们过得好,本宫心里便也开心。”
“能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儿,是奴婢们前世修来的福份。”王卉凝低着身子,真诚而感激地道,“只可惜娘娘生病,奴婢们都不能来看看您。”
即便她不再是原来的王卉凝,对于皇后娘娘以前的恩德她一无所知。可皇后对于她回候府所做的一切,她却是深深感受到了的。对皇后娘娘来说或许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对她而言,却是几番努力都未必能办到的。
“你还和以前一样的嘴甜,倒是飘雪,还和以前一样,是个闷嘴葫芦。”皇后脸上绽出愉悦的笑容,“你们有这份儿心,本宫便很高兴了。如今本宫病好了,你们来瞧瞧也是一样的。”那和蔼的神情,竟是比赵氏还令人觉得亲切,毫无高高在上的感觉。
在皇后的言语和殿内檀香的熏陶之下,王卉凝整个人逐渐放松,从袖内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对着上方道:“娘娘生病,奴婢们也没有什么能孝敬娘娘的。只有这新得的一个杏仁茶方子,所用虽是些寻常之物,常喝却能滋补益寿,还能袪除体内沉积的无用之物,从内调养容颜,娘娘闲暇时可让宫人们弄来一试。”
“哦?一味茶竟也有此功效?”皇后娘娘忙命宫女从王卉凝手中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罗列的一应用料果然并不难寻,便越发惊奇,笑着道,“你以前给本宫的那些方子,不只本宫,便是宫里的其他嫔妃用着也都说不错,这次也定然不差。本宫可得好好收着,莫再让她们淘了去。”
说着,竟真的将那张纸交给近身的宫女,笑着叮嘱她仔细藏好了。
“奴婢不过懂些医之皮毛,承蒙娘娘不嫌弃,才能有今日。”皇后的玩笑之举,早已看得殿中的宫女们抿嘴偷笑,便是王卉凝,也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看着皇后那毫不做作的玩笑言行,她越看越觉得好奇震惊。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便连孙氏也说人心险恶藏污纳垢的深宫之中,竟然还会有皇后娘娘这样和善之人。心中更是好奇她凭的是什么,能在这后宫之首的位置上屹立数十年。
玩笑了一回,皇后拿眼对着王卉凝上下打量了片刻,忽然对着殿内挥了挥手,立时侍立两旁的宫女们便鱼贯而出,只余下近身服侍的两人。
“飘雪说你被诬谋害文远候夫人,又被候府老夫人丢去了偏远的庄子里,”皇后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方才还慈祥有加的脸上便立时多了几分威严,“他们是什么时候让你回府的?”
“娘娘召见文远候的当日,他便派了管家去柳家庄接奴婢。”王卉凝对着皇后如实回道。
“昨日文远候来见了本宫,倒是承认是自己错怪了你。”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是露出几丝不悦来,“不过,候府老夫人如此不问缘由便将重病的你送出去,也实在太过分了。若不是听得飘雪说,本宫竟还以为你在文远候府里过得甚好。”
王卉凝清澈的眸子立时一黯,脸上同样闪过黯然之色,却是低头盯着脚尖,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皇后只道她是受了委屈又不敢言语,心中越发觉得既同情又不悦,脸上现出几分厉色来:“你心中若是还有什么委屈,只管向本宫道来,你们好歹都是从本宫身边出去的,本宫自会为你们做主。”
说着,她的声音又缓了缓,轻叹一声,道:“你放心,本宫便是知道了,也定然不会直接与文远候说破。毕竟你已是他的人,将来还得靠着他才能过好。”
一句话,却是说得王卉凝身子一颤。是啊,她已是孙钧的人了,孙钧又是熙儿的亲爹,不论是为了熙儿还是为了现在这个身份,除了靠着他,她还有其他的出路吗?虽然有时面对老夫人的过分和孙钧的冷漠,她会消极地想离开候府隐居他处,可凭着皇后娘娘亲赐的这层身份,她又能够轻易地一走了之吗?
“娘娘的体恤与关怀,奴婢感激至极。”王卉凝心中如电般闪过各种念头,迟疑了一瞬,道,“奴婢如今已想通了,奴婢虽然家世比不上文远候府,却是从娘娘身边出去的,便是为了不辜负娘娘的庇护,也绝不能任他们看低了。”
声音不大,清浅的语气,却同样有着不容人忽视的坚定决心。
她来见皇后娘娘,也只是不想生疏了与她之间的关系,进一步确定这座强大靠山的可靠性,并没想过事无巨细地将所有在候府里受的委屈统统告之。毕竟,以后在候府里的路还得她自己走,就算皇后娘娘能够不顾着孙钧的身份为她讨回公道,孙钧也不是傻子,他能听不出来么?这又会不会反而加剧了他对自己的反感?
皇后紧紧地看着她,眸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半晌方轻叹一声道:“本宫当初将你带入宫中,便是喜欢你那活泼单纯无忧无虑的心性,却不想宫中两年多的生活未将你的性子改变,倒是去文远候府不到一年,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本宫当初答应将你送去文远候府,是不是错了?”
她原以为,像王卉凝这样活泼单纯又善良好心的性子,便是入了文远候府,也能与文远候的妻和将来的妾室和睦相处,却不想,竟是她错估了。难道,她当初因为见她一心爱慕文远候而答应她的要求,竟是害了她?
“娘娘当初乃是怜我一片痴慕之心,又怎知文远候府里是个什么情形。弄到如此境地,都是奴婢太过单纯所致。”王卉凝低下身子,忙道,“纵然奴婢经过一些事后,性子有所改变,却永远是原来娘娘身边的那个人,只期盼着娘娘还能如以前一般疼爱奴婢。”
她可以献出更好的养颜方子拉近与皇后的关系,却无法再重现原来的王姨娘那般活泼单纯的性子,她不能因为这点而失了皇后这偌大的一座靠山。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皇后脸上的和善之意重现,摇着头对王卉凝道,“莫说你在本宫身边侍候两年多,只说当初你对本宫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不论你变成什么样的心性,只要心地还善良,本宫自然还是喜欢你的。”
一句救命之恩,却将原本逐渐放松的王卉凝说得身子一僵,心开始提了起来。她虽有意无意地故意在飘雪面前提些往事,可打听来的,却大多是与飘雪一起待在宫中的事情。诸如当初的王姨娘是如何无意中发现飘雪因痛经而昏迷在无人的角落差点丧命,又是如何用悄悄俭省下来的药为她调经疏通的。当初的王姨娘到底是因何而被皇后娘娘带入宫中,除了当初贴身侍候的几名宫女和太监,旁人根本不知道,飘雪也不例外。
此时皇后骤然提起此事,若是一时兴起再回忆当初的情境,她却要如何去接言?
“母后可是在寝房内?”王卉凝忧虑之际,殿外突然响起一道男子的询问声。
“回殿下,娘娘此时在正殿,可是……”殿外候着的宫女还未答完,便听得一道急急的脚步声向着正殿方向而来,伴着的是那男子愉悦的声音,“皇叔,三哥,你们倒是走快些,想必是母后猜到皇叔要来为她请脉,此时正在殿内等着咱们呢。”
“哎,殿下,娘娘她……”宫女急急地追了上来,王卉凝却听得那脚步声已入了殿中,下一刻,伴着一阵清风一团墨绿色的身影卷了进来,直接窜到了皇后的身旁,稍显低沉的嗓音大声道:“母后,我带着皇叔来为您请脉了,三哥也跟着一道来了。”
王卉凝抬眼望去,便见皇后的身旁站着一位十四、五岁玉冠束发的少年,丰神玉面,美目俊朗,长相与康王爷有三分相似,却没有他的那份儒雅温和,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活泼与朝气。
“你呀,行起事来,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也不说像你三哥好好学学。”皇后伸指点着来人,另一只手却是抓紧了他的手,脸上眼中全是疼爱之意,眼角的鱼尾纹因笑而深了几许,“幸亏母后这里站的是自己人,都熟知你的禀性。若是换成旁人,哪受得了你这样的性子。”
“奴婢见过安王殿下。”听皇后提起自己,王卉凝连忙低下身子,对着面前的少年行礼问安。
自那日在候府里遇到康王轩辕翊后,她便有意向飘雪打听了一下四位王爷的事。除了知道康王为已故的怡妃所出,还得知四位王爷中,最长的福王和最小的安王均为皇后所出,排行第二的寿王则是淑妃所出,其中安王不过十五岁,最是性子活泼却也行事略显急躁冲动,却甚得皇后娘娘疼爱。因着平日去寿德宫的次数多,与王卉凝混得也较熟。
此时凭着他方才闯进来的情形和皇后娘娘的神情,她便猜测着他便是安王。
轩辕昊本以为殿中站着的只是皇后身边儿的宫女,过来时也未多看一眼,此时听王卉凝请安,忙拿眼去瞧,看到一袭清紫色长裙妇人打扮的王卉凝时,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待到看清了她的容貌,旋即却是眼神一亮:“是你?你怎么进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