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屋外像是响起了谁的低声抽泣,屋内仅余的一盏灯终于抵不住狂风的吹袭,火焰离开了灯芯,整间屋子刹时完全陷入了黑暗当中。
“是不是真的是大小姐来了?”紫兰微有些粗哑的声音颤抖着,期盼中透出的更多是恐惧。
毕竟已人鬼殊途,她便是再思念再为自家小姐的死感到不甘,却也没想过真的要见到以鬼面目示人的大小姐。戏文中演的厉鬼都是骇人的,她家小姐本来便是被害的,极有可能变成厉鬼找人报仇,又怎么知道会不会伤害她们。
突然熄灭的烛火和紫兰这带着颤音的一句话,立时使得原本诡异的氛围更添了许多恐怖。翠竹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眼珠往上一翻,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翠云则是急速地往紫兰身边挪了挪,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腿。
紫衣望着屋中隐约可见的飘扬的床幔,两行清泪滚落而下。以前,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家小姐有朝一日乘着这样的阴风突然降临在清月阁中,让她再次有机会看上一眼。好在老天怜见,竟让小姐的一缕幽魂找到了新的寄托之处,让她有幸再见到活生生的小姐。
然而,这样的欣喜却是建立在极大的痛苦之上。若是没有二小姐的贪婪与恶毒,大小姐又如何会早早失了性命,落得如今的下场。
“啊……唔……”屋中的黑暗和诡异的压抑气氛,使得原本还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孙雨熙失去了兴趣,撇了撇嘴哭出了声。
这一声哭泣,便如冲破重重迷蒙的一缕阳光,骤然将屋中的诡异静寂与恐怖氛围打破,秦含霜混乱的脑子找回了一丝清明,急急地对着黑暗中喊道,“紫兰,把熙儿抱到我这儿来。”
她不怕,她不怕姐姐来找她。她知道熙儿是姐姐的心头肉,哪怕真是姐姐来找她,她只要拿熙儿进行要挟,姐姐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噼啪!轰!”回答她的,是空中骤然划过的一道闪电和紧接着响起的炸雷声,震得椅子上的她身子再度一颤。
借着闪电划过带来的那道亮光,她扫到雕花大床上扬起的床幔后有一道暗影,像极了有人坐在床头,便如每回秦含霜坐在那里一样。秦含霜立时觉得心口一阵闷堵,呼吸都有些困难,混身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
下一瞬却是感觉到有人一步步地挪了过来,一点点靠近,直至最后立在她面前,让她觉得对方正在端详着她寻找最好下手的地方。
是姐姐,真的是姐姐来了,姐姐来找她报仇来了。秦含霜脑海里回旋着秦含霜挥舞着两只蓄长了指甲的手吐着长舌向她扑来的可怖情形,想要逃开却已全身无力,只能绝望地摇着头,正待喊出一个“不”字,却听得紫兰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夫人,小少爷抱过来了。”
秦含霜一下仿如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混身如被抽空了一般,连摇头的力气都再也没有了,只感觉到后背湿漉漉的,一阵阵地发冷。
“叩!叩叩!”寂静的暗夜里,这两声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兀,直敲得众人心都跟着颤了几颤,不约而同地转头紧盯着门的方向。仿佛下一刻,秦含雪便会从那个地方进到屋内。便是连紫衣也被吓了一跳。
“夫人,奴婢把烛台拿来了。”小丫环月季的声音原本有些粗嘎,并不讨秦含霜的喜欢,此时听在耳中却犹如天籁之音,让她混身上下回复了不少力气,她长吐出一口气,急急地道,“快,快拿进来。”
“吱呀”一声推门声响起,一道弱弱的光线从外面照了进来,月季用手捧着烛台缓步走入屋内,看到地上闭眼躺着的翠竹和跪趴着的翠云,很是惊诧了一瞬,接着便将屋中的烛台一一点亮,将纱罩罩在烛台之上。
刹时,屋内又恢复了先前的明亮。秦含霜扶着椅子的扶手正了正身子,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再向床上看去时,却发现那不过是立着的抱枕。此时外面已是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却原来,竟是虚惊一场。
“娘,抱抱!”孙雨熙从紫兰的怀里探出大半个身子,伸手向秦含霜的怀里扑去。秦含霜方才不过是心中存了龌龊的想法,此时心头余悸未消,小腹微微地有些疼痛,哪里还有心情再抱他,看也没看他期待的神情,对着紫兰挥了挥手,“去哄他睡觉。”
紫衣眸中的异光闪动,忙低了低头,看到地上吓得昏过去的翠竹,心中冷笑着,却是上前推了她几把:“翠竹,醒醒。”
见她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还含着浓浓的恐惧,紫衣含泪叹息了一声:“不过是天气突变罢了,哪里就把你吓成了这样儿。好歹大小姐往昔待你也不薄,便是真来了,又岂能把你吃了?”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秦含霜。
秦含霜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态,心思一转,立马脸上带着几分恼意,指着翠竹道:“姐姐昔日待你和紫衣紫兰是一般的,别说这世上没有鬼神,便是姐姐真能有幸回阳间一趟,你如此表现岂不要寒了她的心?”
说着眼睛扫到地上的碎纸,忙又喝道:“还不快和翠云一起将这些纸收拾一下,枉你平日嘴里还说着思念姐姐,却原来竟是这般没有出息。”
“紫衣,方才那纸上的字迹倒确实与姐姐的有几分相像,一眼看到竟是令我越发心疼姐姐的离去,几乎要以为姐姐死而复生了,刚开始心里却是高兴得紧。你明日查查看那纸是谁扔的,看看她是什么居心。”秦含霜轻抚着小腹,巨大的惊恐过后,她纵然仍心跳如鼓,面上却是恢复了往日伤心痛恨的神情,接着又对其他人道,“今日一事,谁也不要告诉候爷,到时免不得又让他心里难受。”
心里却是暗暗地咬牙,这把戏究竟是谁搞出来的?这样逼真的字迹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是怎么放到院中让翠云拾着的?
想到此处,秦含霜暗暗地眯了眯眼,两眼紧紧地盯着翠云看了几眼。
清月阁里如此热闹,凝香阁里却是仍旧寂静,闪电雷声渐息,只余下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声。在春雨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的伴奏下,王卉凝坐在床头捧着本医书看得入神。飘雪披着件衣服细细地检查了一番院中的门窗,走进屋来见王卉凝丝毫没有入睡的意思,不由走上前来提醒:“姨娘,时候不早了,您该歇下了。”
“嗯,很晚了么?”王卉凝将书合上放在床头,揉了揉眼睛,望向飘雪浅浅笑道,“正看得兴起,倒忘了时间了。”
飘雪忙上前替她脱下外衣盖好被子,拉下床幔时想起白日碰到绿竹的事,忙道:“奴婢中午去膳房取饭时碰到了绿竹,孙姨太太已经知道姨娘回来了,奴婢便随口说了一句姨娘过两日会去看看她。姨娘若是想散心,便去绿影轩坐坐吧。”
候府里统共那么几位主子,个个都是对姨娘孤立敌视的,孙姨太太与姨娘同是宫里出来的,以前也还算聊得来,再加之孙姨太太是个极聪慧的女子,能在候府里数十年让老夫人咬牙切齿而不敢动手,绝不是个简单的人。与她多来往,对姨娘日后翻身或许会有些帮助。
“孙姨太太?”王卉凝先是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这孙姨太太便是与前世的她只有过一面之缘却连话都未曾说过的老候爷的妾室。
她嫁来候府两年有余,却是连一句话也不曾同孙姨太太说过,只是因为这孙姨太太自老候爷去世后便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理佛,几乎不出门,更别说与府中的其他人有来往。不过想想原来的王姨娘亦是宫里出来的,因着这屋身份,与孙姨太太有来往很正常。
只是,想到要去见孙姨太太,王卉凝的心头竟有些忐忑。虽没同她打过交道,便只凭着她当年能获老候爷宠爱数年而不被善妒的老夫人伤害半分,老候爷死后她还能安然无恙地在府中占上那么一处大院子,便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她对于宫中之事一无所知,万一谈起,便只有被识破的命运,这叫她如何敢去绿影轩?
“嗯,有机会我会去坐坐。”王卉凝心里转着各种念头,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毕竟飘雪亦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不想让她看出异样来。
淅沥的大雨下了一个晚上,将窗外的那棵桂花树冲刷得格外干净,茂密的树叶一时间竟绿得耀眼。王卉凝早早地起了床,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看到花圃中倒向一旁的杂草中竟隐约可见几株草药的影子,不由得心中一喜,挽了袖子便让白芍她们开始清理花圃中的杂草。
茉莉昨日一言,虽是托辞,却也不无道理。有些多年生的草药,虽一时被冻死,如果根部没腐烂,来年春天多半还会冒出新芽来。
这边王卉凝是神清气爽,那边秦含霜却是蔫蔫地躺在床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明明白白地告诉旁人她昨晚是一夜未眠。小腹一阵一阵的隐隐疼痛令她大惊失色,慌忙对翠竹道:“快,快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我肚子疼得厉害,让她派人请位医者来替我瞧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