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卉凝转目看去,却见来人与白芍年龄相仿,身量略比白芍长些,脸形瘦长,长得并没有白芍好看,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看着人时,眼珠不时地转动,总是不停地瞅着别处。看着很机灵,应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
“茉莉,你怎么没有将姨娘的这些药草好好地打理啊,如今都荒废了。”白芍指着花圃中的杂草,带些埋怨地向茉莉道。
茉莉不悦地扫了白芍一眼,又看了一眼王卉凝,见她淡淡地望着自己,神情竟不如以前那般和蔼,微微地有些疑惑,张嘴对王卉凝道:“是冬日的那两场雪将这些花草药材都冻死了,奴婢原是想将这些杂草都除去的,又怕其中还存有新冒出头的药草,便不敢轻举妄动。心想着待到姨娘回来辨认之后,再拔了也不迟。姨娘若不喜欢,奴婢这就去将它们都拔了。”说完,两只眼睛又悄悄地溜着王卉凝的神情,一副作势欲走的姿势。
话里话外,竟是只有她对药材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飘雪听了,眸光沉了沉,无声地冷笑了一声。王卉凝却不由得悄然细细地将她再度打量了一次,心里暗叹,这小丫头果然不简单。
小小年纪,光是这份说话的能耐便不差,不是直肠子只知道愚忠的白芍能比的。
“既是如此,便暂且留着吧,待到明日我看过之后再说。”王卉凝扫了一眼花圃,说完便向屋内走去,淡淡地抛下一句,“去打些水来,我要梳洗。”
茉莉应声离开,飘雪便到屋内为王卉凝寻找换洗的衣物,刚一踏入内室,却是惊呼了一声:“咦?”
“怎么了?”王卉凝撩了帐幔进到内室,问完看着飘雪盯着箱笼中的衣物发了一下愣,旋即急急地弯腰从床底下又拖出几个箱笼来,一一打开在箱底掏摸了一番,站起身时脸色却是越来越冷,心里不由得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们已经哄骗着姨娘将大半的嫁妆都入了公中,如今竟连余下的那几件摆设都不放过。”飘雪冷笑了一声,声音越发冷若寒冰,望着王卉凝道,“姨娘,她们当真是欺人太甚了。”
当初离开时,她因着怕茉莉手脚不利索将姨娘陪嫁的几件贵重瓷器摆设打碎,才匆匆将之收在了箱笼中,此刻竟全没了踪影。难道,她们心中竟是认定姨娘再无回府之日了吗?竟这般迫不及待地想将姨娘的东西拘为己有。什么天天让人打扫了院子,怕不过是她们将来用来应付皇后娘娘的一句托辞吧。其实心里盼着的,应是让姨娘永远不要再回来。
“拿人之物,总有要归还的一天。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先替我找件素淡雅致些的衣服换上,一会儿我们还要去见老夫人呢,我倒想听听,她要怎么应对。”王卉凝眸光一沉,缓步走到妆台前静静地坐下,半晌才吐出这听似无忧无喜的一句话。
既是王姨娘的嫁妆,便是只为报答借用身体之恩,她也必然要一一地替其讨要回来。更何况,如今这些器物,已是真真正正在她自己的名下。忍气吞声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更只会让敌人越发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逐出候府,派人暗害,取走嫁妆,如今又是故意使了紫兰和刘家的来羞辱她,再加上前世最刻骨铭心的那一推,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怎么着也得好好地找人算算。
飘雪沉沉地应了一声,走到妆台前开始为王卉凝梳妆。随后进来的白芍,听到她们的谈话,同情担心王卉凝的同时,亦跟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王卉凝便在飘雪的服侍之下,重新换了一副姿容。镜中略施脂粉的她,烟眉入鬓,眸光流转,配上腮边两团浅浅的红晕,使得她清冷中更添了几分灵动与娇俏。再加上身上的一袭烟罗色绣兰花的长裙,使得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幽雅来。
“把皇后娘娘赐的那支蝴蝶戏花的簪子给我簪上。”摸了摸脑后低垂的发髻,王卉凝对着身后看得微微发呆的飘雪道。
她一向不喜佩带饰物,在庄子上时也不过是梳个简单的发髻。今日却不同往日,这簪子的意义更是不同一般。她要明明白白地告诉老夫人和秦含霜,她身后的这座靠山,任何人都休想忽视。
“哎!”飘雪回过神来,转身自包袱中取出空空的首饰盒,轻轻地将簪子插在她的发间,再细心地将簪子上的串珠拨弄整齐。
“姨娘这样可真美,连奴婢的魂儿都勾去了。”白芍站在一旁歪着头痴痴地望着王卉凝,情不自禁地道。
“噗,你生了病我还勉强能治一治,若是魂给勾走了,那我可就无能为力了。”屋内沉闷的气氛瞬间被白芍这一句话给冲淡了许多,王卉凝忍俊不禁,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看了一眼唇角微勾的飘雪,便欲借这玩笑之话调节一下心中的郁闷,也借以卸去飘雪心中的郁结。
“勾去了也没关系,反正是被姨娘勾走的,好歹奴婢的魂儿还会随在姨娘身边儿,走不远呢。”白芍见近段时间一直沉郁的王卉凝竟破天荒地说出玩笑之话,不由得心中一喜,脸上绽出的笑容直比夏日正午的太阳还要灿烂,嘿嘿地笑着。
“好了,姨娘该去秀朱阁老夫人那儿了。若是迟了,又不知要引得她们做出什么来。”飘雪收起唇角那一丝旁人几乎看不到的笑意,轻声提醒王卉凝,心里却是没来由地担心起来。
这才刚入府,便又是遭到紫兰的抓挠,又是这院子里的一应气恼之事,只略略一想,便知道这是秦含霜或是老夫人想给姨娘一个下马威,接下来,怕也不会风平浪静吧。
“嗯,白芍留下吧,只飘雪一人同我去便行了。”王卉凝轻轻颔首站起身来,说完又捏了捏飘雪的手,“放心,这一切早在入府之前我便知道要面对,到时我们当心些便是。”
飘雪看了王卉凝一眼,点头后轻叹一声,又叮嘱白芍将王卉凝的屋子重新收拾一番,主仆两人便一路向着位于候府东侧的秀朱阁而去。
纵然嘴里劝慰着飘雪放心,王卉凝自己的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纵然前世孙钧娶她违逆了老夫人的意思,致使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一直淡淡的。如今这个身份却是犯了老夫人的大忌,犹如一颗眼中钉一般,深得老夫人的厌恶。重生后第一次面对这个十分厌恶自己恨不得将自己推得远远的人,再加上秦含霜的挑拨,她不知道被皇后娘娘强压下不情不愿派人接她回来的老夫人会以何面目应对她。
高兴是不可能的,愤怒?以老夫人的涵养心机,哪怕心里再有火,也不会当众发作。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正是因此,她的心里才会忐忑。
“姨娘,到了。”飘雪的一声轻唤,让王卉凝从纷乱的心绪中清醒过来。抬头看去,便见前方不远处,果然是熟悉的秀朱阁。红墙灰瓦,院东侧临着一小池,西侧则植着一片青竹。竹叶青葱翠绿,随风轻摆。夏日里繁茂的竹林,能遮挡不少院中的西晒。再加上院外的一株参天大樟树,半空中有一半枝叶也伸向了院中,一到夏日,秀朱阁便如同天然的避暑山庄一般,是候府中最清凉之处。
深呼吸几次,压下心中的忐忑,王卉凝点了点头,示意飘雪先去叫院中的丫环帮忙通报。走近院门,院内传来的隐约的说笑声却使得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哎呀,瞧老夫人您说的,媳妇儿孝敬婆婆这不都是应该的么,还谈什么谢啊。”
“你瞧瞧,瞧瞧,这丫头啊,就是嘴儿甜,不像她那个冷冰冰的姐姐,见了我也没几句话说,成天一副谁借了她米还了她糠的模样。罢了罢了,如今她都不在了,我还说这些做甚。倒是我的熙儿,哎哟,快让奶奶抱抱。”老夫人略带着几许鼻音的声音中透着喜意,“这小子,我瞧着竟是越发像钧儿了。”
“可不是,您瞧这眉眼儿,这张小嘴儿,可不跟候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秦含霜绵弱的声音再次响起,顿了顿却听得老夫人冷冷的声音传来,“她回来了?就说我和雪丫头有正事儿谈,让她在外头先待会儿,我们谈完了再让她进来。”
飘雪双手互抓着,抬头望向王卉凝。显然,她也听到了屋内的说话声。老夫人如此作为,分明就是有意为难姨娘将姨娘晾在这儿。
“王姨娘,老夫人和夫人还有些事儿要谈,让您先等会儿。”先前传话的小丫环走出来,看到王卉凝的妆容,眼神中闪过一抹惊艳,轻轻地道。
王卉凝回望了飘雪一眼,对着她轻摇了摇头,转而对着那小丫环点了点头,淡淡地提高声音道:“那可是我来得不巧了,老夫人和夫人既要谈正事儿,想必一时半会儿也谈不完,我站在这儿倒免不了引得老夫人和夫人记挂分心,要是误了正事儿,却是我的错儿了。倒不如我先回凝香阁去,一会儿再来向老夫人和夫人请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