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澹月从内院出来,看到乔绿衣捂着脑袋一脸头痛地站在石拱门旁,就慌忙跑了过去,抓着乔绿衣的手臂急问:“次诏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乔绿衣努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只是这何澹月看似娇弱,可力气却着实不小,乔绿衣又不好对她使蛮力,一直甩脱不开,平日嚣张无敌的样子不复存在,一时间好不狼狈。
何澹月察觉到她的意图,就越发用力地将她的手臂抱在怀里,瞪着双眼怒气冲冲地叫着:“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从来不见我,也都不到我家里去。”
乔绿衣四下望了望,看到有奴仆或立在树下或立在廊庑下,虽然都是低着头,但是她们在这里拉拉扯扯,传出去了总也是对何澹月的名声不好。她只好一脸忍耐地拉着何澹月往绿衣园里走。
何澹月大声地嚷嚷,“你到你妹妹的院子里做什么?”
乔绿衣瞪眼,“不去她的院子里,那要去哪里?是谁让你跑过来的?还嫌上一回闯的祸不够大?”
何澹月一脸委屈无辜,“是你不见我,还让我大哥拘着我……,要不是绿衣姐姐说明日要去我家看我,我跟大哥闹了一场,说不定还出不了府门呢!”
乔绿衣无奈地问她:“那你说,你非要找我干什么?”
何澹月螓首一摆,笑眯了眼睛,道:“不干什么,就是想见见你。”
乔绿衣再次抚额,开口赶人,“如今见也见着了,你走吧。”
对于她的总是开口赶人,何澹月是早已习惯,并不理会,只是一径凑到她面前问:“我听说你今日不光要找小倌,还跟杨时打了架。可是真的?”
乔绿衣耐性告磐,硬生生从她怀里抽出自己的手臂,冷冷地看着她,道:“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关你何澹月什么事?”
何澹月低头望着自己空了的怀抱,眨了眨眼,静静地望了乔绿衣一时,开口道:“这些事情怎样,是都不关我的事。但我只要你乔次诏这个人关我的事就行。”这话她说得平静,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让乔绿衣和她身旁所有的人都听得到。
听到这话,乔绿衣平静了一息的功夫,突然就面色铁青地跳了起来,指着何澹月厉声叱骂:“何澹月,老子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样的想法,但是你给老子记住了,以后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老子立刻就一巴掌抽死你!”
何澹月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得呆了一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跳脚,“我就是要这样说,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反正你小时候就想要我死,我死了你才高兴!”
可是这个时候的乔绿衣哪里还有哄宠她的心?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一记耳光挥了过去,重重打在了何澹月的脸上,“何澹月,这里不是何府,每个人都要哄着你宠着你。你要发疯,要耍大小姐的脾气,都给老子滚回你何府里去。别在这里碍老子的眼!”
一个巴掌,虽然乔绿衣有意收敛了力道,但是在寂静的院子里,还是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何澹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乔绿衣不愿看他的眼神,转身背对着她,冷冷地开口:“何澹月,这一回,你最好自己离开,不要再让我赶你走。”
何澹月用指尖触了触被她打过的,隐隐作痛的脸颊,又不愿相信地扯了扯乔绿衣的衣袖,轻声,“次诏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出手打我?”
乔绿衣道:“因为你不能再这样浑下去了,以后你敢再来一回,我就打你一回,一直打到你不敢再来为止。”
她自己已经够浑的了,只怕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何澹月不一样。她有她的家族,有疼爱她的父兄,她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将一腔情意错付在她的身上。
“浑?”何澹月皱了皱眉,突然就笑起来,“我一直都是这样浑的呀,从我七岁之后,我就一直都是这样的,难道你不知道吗?乔次诏,你先在我心里种了一把草,又种了一朵花……”她忽然丢掉乔绿衣的衣袖,后退两步,眼睛里就闪现出了一抹苍凉与凄惶,“你总是这样,替我割掉了心里的那把草,却又对我不闻不问!总是这样时好时坏的,你又想要我怎样呢?我还能怎样呢?我这样不顾脸面的缠着你,只是为了守住我的那朵花,也不行么?”
乔绿衣闭了闭眼睛,咬牙回过头,目光冰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那不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可能!”
何澹月用手背狠狠抹掉脸颊上的泪水,目光中闪烁着倔强,迎上她的,坚定地道:“那我也告诉你,这一辈子,除了乔次诏我谁都不要!他欠我的,我要他用一生一世来还,少一天都不行!”说罢,转身离开。
那飞扬的裙裾如翩翩飞舞的蛱蝶一般,在乔绿衣的眼前一闪而逝,倔强的身姿却又如实表达了她的决绝。
这让乔绿衣愈加的头痛起来。
才刚走了几步,何澹月却又回头,“来之前,我哥哥让我告诉你,说终于有一个人扛不住招了,一切就如你所猜测的那样。”
听到这话,乔绿衣满脑子的混沌立刻变得清明,她不再去理会何澹月跑开时的伤心,而是开始琢磨何林蒲让她带来的话。
终于有一个人扛不住招了,一切就如你所猜测的那样。
那样又是哪样?她猜测的是什么?
太子杨昶的阴谋。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太子为什么想要杀她?在这个时候,杀她?为了什么?或者说,杀了她,太子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而蠢蠢欲动的沈、李、曾、许四家,又想要从中得到什么?说到李家,她想起还有个李元郎她还没有动,不知道此人从中存的,又是个什么心思?
这一切,她都还没有弄明白。
想到这里,精神一振,大声叫阿大,“走,去何府。”
一旁的绣扇迟疑了一下,“这都已经酉时了……”
乔绿衣不理她,“哪怕是子时,我也得去。”
这时生财却小跑了过来,“小公爷,何将军来了。”
乔绿衣大喜,“在哪儿?”
“在国公爷的外书房。”
乔绿衣拨腿就往外书房跑。
外书房里,何林蒲正在与乔老公爷说着什么,见到乔绿衣进来就同是止了话题,都转头看着她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不言语。
乔绿衣不理会追问他们背着她说的话,只是抓着何林蒲急问:“那两个人招了?都说了什么?”
何林蒲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乔老公爷,道:“此事我已经禀告给乔伯父了,虽然一切都是如你猜测的一般,但我总觉得此事并没有这样简单。”
“这么说,真是太子干的?”乔绿衣问。
何林蒲点头,“这二人都是太子府的太子家令在江湖上找来的,说是拿了那家令的银钱,奉命劫杀你。”
乔绿衣皱眉冷笑,“太子家令?他一个小小的太子家令,我又从来没有与他打过交道,他何来杀我之说?只怕这幕后之人,还是太子!”
“他们只是奉命劫杀你,其余的,都不知情。不管此事是不是你与那家令的私仇,也都已经牵扯到了太子的身上,只怕他也难以独善其身。”
“哼,”乔绿衣一掌重重拍在茶几上,“不敢出动太子卫率,只是花银钱在江湖上找杀手,只怕太子心里藏了许多龌龊的心思呢!”
何林蒲想了想,道:“虽然一切都在朝着你猜测的方向去发展,但是我们也不可全然相信。你先不要急,容我再去查一查。”
乔绿衣点头,“好,你再去查。我不插手了。”
何林蒲失笑,显然不信。但也没有再多与她说什么,只是将那两人画了押的供词交给了她,就起身告辞。
乔氏父女都没有多留她,只乔绿衣将他送出了外书房。
何林蒲在临走前,再次告诉乔绿衣,“我会帮你的,”稍一犹豫,他又道:“也是澹月闹着要见你,我本是想让她传句话,后来想想只怕是你还想要我的当面解释,就又亲自过来了。”
乔绿衣微笑点头,“谢谢。”
她自然相信何林蒲会帮她。因为当今的何皇后无子,是乔太后与乔家护着她安然当了这么多年皇后的,乔家的女儿要嫁到何家去,这更是满京城人人都知道的。如今的乔、何两家就如同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出事,好不了乔家,也跑不了何家,他们不得不同心协力。
送走何林蒲后,回到外书房,一直沉默不言的乔老公爷就突然开口问她:“你待要怎样?”
乔绿衣这一回没有再犹豫,凝目答道:“不管这两人说得是真是假,这一切的矛头都已经指向了太子,只怕他也清白不到哪里去了。他选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恐怕就是为了用我的死来打击太后和爹,他好趁机为自己谋夺!”
乔老公爷又问:“何以解释你的猜测?”
“爹你可别忘了,太子的身后,可还站着沈、许、李、曾四家呢。还有更多对我个外戚之家心存愤恨的王侯公爵,他们所有人也都在等着这个契机呢。”
“你的打算?”
“如果不能敲山震虎,那就只好重新废立。”如果注定了她要这样女扮男装的过一生,那么从现在起,她也该为自己,为乔家的未来谋算了。乔家将来在朝中,在新主面前的地位,决定着她将来的生死存亡。所以,现在她不容许有任何一丁点威胁乔家的危险存在。
乔老公爷笑了笑,看着她的目光,如看无知幼童,“孩子,我们不过是有些权柄的外戚,可不是只手遮天能够逼帝退位的权臣。更换太子这样的事情,不是我们想做,就能做得到的。”
乔绿衣也笑了笑,道:“可是太子无德,不堪为天下表率,却是太后可以决定废立的。”
“你这样,就是等于将太后推至了风口浪尖。你想让她将来遭后世唾骂?”
“决定太后将来是受万世香火祭祀还是唾骂的,不在此事,而是在于手执工笔,书写史书之人。”
乔老公爷双眼顿时一亮,炯炯地望着她,过了好一时,才仰面哈哈大笑,“我儿今日终于是开窍了!”
乔绿衣就想起了被她打一巴掌而伤心离开的何澹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不是被您给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