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孟霖铃离开,乔绿衣看着何林蒲,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该说的,孟霖铃都替她说了;该回答的,何林蒲也都细细地答了。如今,只剩无话可说。
更因为孟霖铃那些悲哀的话语,乔绿衣知道往后她是再不能冷漠地对待何林蒲了,因为那会愈加的显示出何林蒲对待孟霖铃的残忍,和她对待何林蒲的无情。
但是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因为中间还夹着一个何澹月。
两人坐下后,何林蒲看乔绿衣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便问了一句:“特地让绣扇去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但乔绿衣却答非所问,“你何必这样伤她的心?”
何林蒲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问。太阳从窗子外射进来,他看见顺着光线漫空飞舞着细细的灰尘,而乔绿衣安静地坐在尘埃之后,眸色浅淡地看着他。他并没有着急着回答,而是想了想,才慢慢地道:“既然是不可能,又何必误她终身。她心中的我是个完人,可是我知道我并不是,我只是平凡的,我也有爱憎、有喜乐、有悲苦、有无奈和无法选择的事。如今的她对我只是迷恋,待她远离了我,再置身事外地看待我时,也许她就会清醒,就不会再觉得我是个完人了,”最后,他抬眼定定望着她,眉峰中潋滟着温润,“她迷恋上的,只是她心目中的我,而不是坐在你面前的我。”
乔绿衣回望着他,又问:“她喜欢你多久了?”
何林蒲摇头,“我不知道。”
乔绿衣抿了抿嘴角,垂下眼睑,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他这样喜欢你,你又何必非委屈自己将就我?不如就一心一意待她,你……会美满幸福的。”
何林蒲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似乎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重复着他们都知道的事实,“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乔绿衣心中的那股焦躁感又冒了出来,她紧紧抿着唇,直直地望着他,“除此之外呢?我为什么一定要做你的妻子不可?因为我们定过亲了?还是因为澹月?如果是因为定亲……,何林蒲你想一想,我们是怎样定亲的,我……”她闭了闭眼睛,没能说下去,“如果是因为澹月,你放心,就算是不做你的妻子,我也会护着她一辈子,用这一生对她好,来偿还她的。”
但是何林蒲却道:“不是为了澹月。”
“那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你喜欢我?”乔绿衣想着何林蒲反驳孟霖铃的话,她将那些话记在了心里,随时准备着用那些话来反驳他。
“是的,因为我喜欢你。”何林蒲坦白地答。
乔绿衣嗤笑了一声,抬眉定定地看着他,“我们订亲那一年,我九岁,正是最贪玩爱闹的时候,可你从来不喜欢和我玩,之后,你我就很少再见面;你去川城戍守那一年,还未及弱冠,才只十九岁,你走的时候我们甚至不曾见面。那个时候,我想,你我应该都没有将订亲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你在川城,一待四年,如今回来,说要成亲,说你喜欢我……”她嘲讽地笑笑,“何林蒲,如果你是我,你会相信吗?你告诉我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究竟又有哪里好?”
但是没有想到,何林蒲却张口反问她:“你哪里不好?”
他这样的反诘让乔绿衣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
何林蒲接着道:“你说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去川城之前,你我确实极少见面,那个时候,我也不曾将你放在心上。只是去川城之后,为了征粮草的事,遭到当地的士绅为难,我想尽了法子与他们周旋,就这样日日费着心思。可是有一天夜里我在琢磨这件事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忽然想到了你,想到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于是就这样,以后每遇到一件事的时候,我就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你。慢慢的,就把你揣在了心里,日日捂着,天天想着,生怕一不小心,将你给弄丢了……”他说到这里,忽然就扬起嘴角,对着她笑了笑,“也许我和孟姑娘一样,爱恋的只是在川城的时候,捂在我心中的你,而不是坐在我面前的你。”
乔绿衣听着他说这些,忽然胸中就有了一股子热气涌了上来,直冲眼眶。在察觉到眼眶想要湿润的时候,她立刻就闭上了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既然是你想象中的我,那也不必,非我不可。”
但是何林蒲摇了摇头,他又道:“我心里揣着的,是想象中的你,而坐在我面前的,却是现实中的你。可不管是哪一个,你始终是你,改不掉的身份,终归是要与我过一生。”
既然他将话说到了这里,乔绿衣立刻就冲口而出,“可是如果我不想要和你过一生呢?”
这一回,何林蒲似乎是早有心理准备,他并没有表示出诧异不解的表情,他只是想了想,求证一般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
既然话已说出口,那回避就变得没有意义了。乔绿衣索性挑明了说,“我的意思是,何林蒲,我不想要嫁给你,我们能不能不成亲?”
何林蒲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浅浅的,印着窗外金色炙热的阳光,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涟漪。他静静地道:“我们的亲事,是国公爷和我父亲定下的。”
乔绿衣道:“我知道,可是如果你不愿娶,而我又不愿嫁的话,他们也是强逼不得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他问。
对着眼前沉默温和的,想要在她这里讨到答案的男子,乔绿衣再多伤人的话语和举动也都做不出来,她只是道:“因为你会后悔的。”
“我又为什么会后悔?”他又问。
“因为将来会有很多你我都无法预料也无法接受的事发现。”
“将来的事情,有着太多的变故,谁又真能说得准?如果你是因此而躲闪……,绿衣,这样的说辞,谁能信服?”
乔绿衣皱眉,虽然他说的没有错,将来总有着太多无可预测的变故,确实没有人能够说得准。可是她说的却也是事实。因为她的父亲乔老公爷是个最喜欢撑控未来的人,他要做的事,是必须要达成目的的,他从来不允许任何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发生。所以,只要他们成了亲,何林蒲怕哪后悔,也别无选择。
与其到了那时再怨再恨,反倒不如趁着现在将这门亲事做个了结。这样不论是她,还是何林蒲或者何澹月,都不用再悲伤将来了。
见她不说话,何林蒲忽然又问她:“你是不是心中有了喜欢的男子了?”
乔绿衣立刻摇头否认,“没有。”她虽拒婚,可并不代表她连名声也不要。
何林蒲不解了,“那是为什么呢?”在她张口之前,他又加了一句,“不要再说那些无法让我信服的理由,换一个。”
乔绿衣沉默了一下,不再跟他说那些无法令他信服的理由,她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何林蒲,他们都说你胸有城府,最是通透。我为什么不愿嫁你,难道你就想不出来?”
何林蒲眉峰动了动,略一思索,“因为澹月?”
乔绿衣不动声然地笑,“何林蒲,你真的懂你妹妹的心思吗?”
何林蒲想了想,摇头。自幼时他与何澹月是不甚亲近的,可是自从她七岁那年被人辗转拐卖,直到两年后才找回来,可是回来后,却性情大变,稍不如意就哭闹撒泼,防备心极重。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真正的开始疼爱这个妹妹。只是时隔两年,他就孤身一个前往川城,四年后回来,既因男女大防,也因终究是陌生了,兄妹两再不复年少时的亲密无间,何澹月也不再喜欢什么话都跟他说。
“那你知道她对我……”乔绿衣握紧了拳头,没有将话说完。
但这个何林蒲却是知道的,他沉默了一下,点头,“我知道。”
“所以我不能嫁给你,何林蒲,否则我们会毁了她的。”那些有关她心底里无法面对何家人的羞愧,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对于何林蒲来说,只何澹月一个理由就足够了。她没有必要将自己耻于面对的东西,露于人前。
何林蒲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为了能退婚,乔绿衣可算是煞费苦心了,想着这么多的借口,不遗余力地说服他,一切只是因为也不愿意嫁给他。
“你……真不愿嫁我?”他最后一次询问。他也有他的骄傲,若她着实不想嫁,他绝不强逼。
乔绿衣摇头。
何林蒲点了点头,道:“好,你不愿嫁,那就不嫁,这件事我会跟我爹说,也会好好跟你爹说的。只是亲事先不能退,这你能理解吗?”
乔绿衣点头。这个她自然是能够理解的,乔、何两家是世代的姻亲关系,何林蒲的婶母,就是乔家另一个房头族伯的次女。而乔绿衣是何林蒲未过门的妻子这件事也是京城多数人都知道的,一旦他们退了亲,只是立即就会引来旁人不好的揣测,后果可大可小,却不是他们能够控制得了的。
见乔绿衣只是点头,却不说话,何林蒲就微微地笑了笑,“是不是这件事说完了,你松了口气,以后就连话都不想再跟我说了?”
乔绿衣低垂了眉目,笑,“不是,我只是……”她吸了一口气,却没能说出来。她只是在想,何林蒲这样爽快的就答应她不愿成亲的要求,真的……他真的有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喜欢她?还是……还是她自做多情地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这个想法居然让她,隐隐的有些失落。
何林蒲,他果然不是完人!
她低着头,何林蒲看不清她的表只,只是看到她皱着脸,做了个凶狠的表情,就不禁地问:“只是什么?”
乔绿衣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道:“没有只是什么!我只是想问你那两个人,你查得如何了?”
何林蒲看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忍不住摇头笑,才安静地与他说了一刻钟的话,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我两人嘴硬的狠,我想了许多的办法,都没能从他们嘴里套出话来。不过我将近来你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仔细地想过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你着了旁人的道,中了旁人的算计;要么就是真的有人想要杀你。”
乔绿衣翻了他一个白眼,“这我自己也想到了。”
“那你是什么打算?”何林蒲问她。
“容我再会会李元郎、许全卫这些人,就一切都清楚了。”
但何林蒲却摇头,“我看未必。”
乔绿衣微挑眉梢,“你是怎样的想法?”
何林蒲道:“李元郎和许全卫还有曾参这些人,你都不要再管了,都交给我来办吧。”
乔绿衣望向他,“这是我的事情,为什么要交给你来办?更何况,我都已经查出眉目了。”
“就算你不肯再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但是我总不会害你吧?而且,因为我更赞同你爹说你的那句话,所以我想,你查出来的那些,未必是真正的事实。”
“我爹说了我什么?”
何林蒲手握成拳抵在鼻尖忍不住轻笑,“胆大心粗脾气坏,只会窝里横。”
乔绿衣瞬间黑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