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阅自幼与她打架,虽然胜败不定,但对她的招式多少还是心中有底的。眼见她一声招呼都不打,拉开了架式就下狠手,当下飞快拉起一把椅子做抵挡。
乔绿衣借力使力,一脚踢开椅子,手肘一动,飞快地击他胸口。沈修阅反应也不慢,扣住乔绿衣的手腕一闪躲过了,却不防她蓦地抬腿,曲膝上顶,狠狠踢他下身。这招着实不算光明正大,但却是一招至命的,就她的力道,若真给她踢中了,沈修阅也就算残了。
他不敢大意,弓腰后退一步,顺势夹住她的脚,手上使力扭她手臂,她一咬牙,借力使力飞起另一条腿踢他胸口。沈修阅只得先放开她手臂,反手抓住她的脚腕,欲将她甩开。但乔绿衣却趁机横臂击他上身,长拳重重叠叠砸下,下手着实不轻。
沈修阅与她打了多年的架,早已打成习惯,本也不欲伤她,被她打了几下,就打算将她甩开,但是她却顺手扯住他的衣襟,沈修阅趁机捉她的手腕,但她却顺势反手捉住他的,使力,狠狠将他往后摔去!
沈修阅人被她狠狠地往下摔,落地前,足尖点住了一旁的圆桌,落地时,手不放松,微使力,又将她带到了跟前。
“乔次诏,你今天这是要跟我玩命吗?”
乔绿衣嘿嘿笑,“不玩命怎知我打不打得过你!老子在眉君山被人劫杀,几乎小命不保,再不练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给杀了!”口中说着,手下却不停,趁他吃惊不察,一把扣住他的脖子,窜到了他背后,低声,“沈修阅,你虽然算不上正人君子,但却也不是什么卑鄙小人。你我虽打了这么多年架,但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告诉我,我被劫杀这件事你究竟知不知道?知道多少?”
那边安然坐着吃喝的梅十三和李元郎见他们仍旧打得难舍难分的模样,边吃边笑话他们。梅十三甚至扬了扬手中的酒杯,叫道:“我说二位,打得差不多就算了啊,可千万别玩命,否则梅爷回去可没法交待。”
乔绿衣搭脚一勾一甩,一把椅子对着他们的饭桌砸了过去,“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去,老子打得兴致正酣,别打忧老子!”
沈修阅却趁这个机会一把挽住她扣着他脖颈的手,弓身回肘,以方才乔绿衣摔他的姿式将她也摔倒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并顺势也一把扣住了她的脖子,“你被人劫杀这件事我不知道。你我虽不对付,但到底是打小一同长大的,为了这么点小恩怨就杀你,我还不至于。但是你自己也该觉醒,在这京中想算计你的人何止一二,你得罪的人太多了。”可就在他正准备将扣在她脖颈上的手收回时,又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手掌在她脖颈上轻轻压了压,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忽然就面呈异色。
就在他准备掀开她的领口探查的时候,乔绿衣发觉他的意图,蓦地心头一紧,想也不想,曲膝重重顶上他的小腹,想要将他踹开。但是这个时候沈修阅已经发觉了异样,是绝不肯轻意松手的,于是在被她踹开的时候,仍旧是一只手提着她的脖子的,而且力道也没有控制好。
乔绿衣被他提着脖子提起来,只觉得脖子一紧,眼前一黑,立时就感觉无法呼息。但沈修阅正沉浸在他惊讶的情绪里,尚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和自己那没有控制好的力道。
而一旁大堂内早对他们打架司空见惯了的人,不管是梅十三还是李元郎,不管是乔绿衣的扈从还是沈修阅的随从,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突然变故。
就在乔绿衣已经呼吸不上,全身无力的时候,斜里突然有一只手探过来,带着惊怒,重重扣住了沈修阅的手腕,力道之大竟让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手,然后他就被狠狠地掀开了去。而乔绿衣重新得到呼吸,双腿一软,立刻就委顿了下去。
何林蒲接住她,将她搂在怀里,身子挡住沈修阅的视线,查看了乔绿衣脖子上红艳的指痕后,又重新把衣领严严重重遮住她的脖子。冷冷地盯了沈修阅一眼后,才试着扶起她,温和地问:“还好吗?”
乔绿衣大口呼吸着,嗓子发烧一般地疼,说不出话来,只是摆了摆手。
这时,大堂内的其余人也都发现了这一突然变故,都不知所措地围了过来。
何林蒲放开了乔绿衣,冷淡地望着沈修阅,肃然道:“如果只是打架,沈公子,犯不着下这样重的手吧?你可知道,如果我晚到一步,她就死在你手里了!”
沈修阅看着仍旧面色惨白的乔绿衣,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翕动着嘴角,想要解释,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从来没有哪一回,让他像现在这般,有口难言过。
当他扣着她的脖颈的时候,他的手下只是一片修长的平坦,在她的脖颈上,他没有摸到男子该有的喉结。那个时候,他不愿意放手,只是因为他想掀开他的衣领,看一看她究竟是男还是女。
可是这个时候看到何林蒲对她的紧张与维护,他想他是不用再求证了。再也明显不过的,称霸京城无恶不作的国公府小公爷乔次诏,其实是个女人。
而且这事,何林蒲是最清楚的。
但是看看四周围着的这些人,他想,这件事情,在这个时候,是不宜见光的。于是他想了想,道:“我……我只是没有控制好力道……”
在乔绿衣与沈修阅的这件事来讲,何林蒲究竟是个外人。哪怕他是乔绿衣的未婚夫,但外人不知情,而且乔绿衣这个时候还是一身男装,他是不能,也不宜过问太多的。
于是叹了口息,缓和了语气,道“如此以性命相博的打架方式,终究是不对的,以后沈公子动手时,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沈修阅自知理亏,只能唯唯应诺。
乔绿衣恢复过来后,捂着脖子看何林蒲温和地劝诫沈修阅,暗叹了一口气。有何林蒲在,今日她是别想再做旁的事情了。
到了这个时候,沈修阅再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向乔绿衣致了谦后,就要离开。路过乔绿衣的时候,她却突然一把拉住了他,“沈修阅!”
沈修阅提示了她,她被人劫杀是因为有人算计她,但是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是怎么知道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他却还没有跟她说,她又怎么能这样轻易的就放他走。
沈修阅看她这样不依不饶的,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看似书生般瘦弱又温和无害,但是一双眼睛却在乔绿衣身上的何林蒲,又似是无意识地看了看梅十三和李元郎的方向。然后在她的手心里,轻轻捏了捏。
打了这么多年的架,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乔绿衣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立刻就松开了手,放他离开。
大不了私底下她再找他一回,总之这件事她是势必要弄个清楚明白的。
等沈修阅离开,乔绿衣看了看满脸呆滞显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的梅十三和李元郎等人,又转头看向另一旁的何林蒲……和那名黄衫姑娘?
她一直不曾留意,这个女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而且一直就在她身旁?那方才何林蒲掀她的衣襟看她的脖颈,她也在跟前了?他并不曾避开她?想到这里,她抬眼问何林蒲:“她是谁?”
何林蒲坦荡地望着她,回答她:“川城左卫大营右郎将孟霖森的妹妹,孟霖铃。此番是随家人进京,路上与我随行。”
乔绿衣对上孟霖铃若有所思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见她的眼睛落在何林蒲的身上时,总是似有若无地带了那么些情意在里面,心中雪亮。如果不是此情此景不宜她多说些什么,她甚至要忍不住笑一句:小娘子这般如花似玉,到底是为谁留?
但是话到了嘴边,她规规矩矩地说了一声:“之前不知道孟姑娘与何将军的关系,多有得罪,孟姑娘勿怪。”
孟霖铃笑了笑,敛衽一礼,贞静淑雅地道:“早就听闻小公爷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乔绿衣暗笑,却不接话。威名?寻衅滋事,横行无忌的威名吗?
架也打完了,饭也吃过了,梅十三问乔绿衣:“我说小公爷,下面哪儿去?”
乔绿衣瞄了稳坐不动的何林蒲一眼,暗叹一口气,怏怏地道:“哪儿也不去,打道回府。”
梅十三正兴致高昂,听闻此言,忙道:“别呀,这么热的天,难得出来一趟,不能够只为吃顿饭吧?”说着凑近了她,“我可是听说徐三娘那儿又新来了个姑娘,啧啧,那长相虽说不上是国色天香,但也算得上是如花似玉了……”话没说完,突然面前被人递了杯茶水,他下意识地接过,饮了一口,接着跟乔绿衣说话,“徐三娘可就等着你过去呢,说就是给你留的!”
乔绿衣不动声色地又瞄了一眼何林蒲,不说话。
这个时候梅十三终于意识到不对,他看了看手里的茶盏,讪讪地笑,“劳何将军亲自为我斟茶,真是多谢。不过既然何将军也在,咱们不妨一同过去,川城的姑娘,可比不得京城……”
何林蒲温和地笑了笑,道:“十三爷客气了,应当的。不过徐三娘那儿留的女子,怕小公爷不能享受不了,我还有事在身,不能奉陪,还是留给十三爷好了。”
梅十三诧异地挑眉看着乔绿衣,惊问:“小公爷不喜欢姑娘了?什么时候转的性?”
乔绿衣脸一黑,不愿再听他乱说下去,当下一摔杯子,起身就走。
何林蒲也随之起身,对着二人拱了拱手,道了一句:“告辞。”
呼拉拉一群人跟着离开,身后梅十三不解地问一直沉默着的李元郎:“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看着,像是何家那文弱将军在管着乔次诏?乔老公爷的大棒都没能将他管教好,这小公爷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何家人的话了?何澹月也就罢了,可这何林蒲……”
李元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到底将来是要做妹夫、舅兄的,关系自然不一般了,小公爷肯听他的话,没什么稀罕的。”
梅十三还是在摇头,一个劲地说着:“不一般,就是不一般。”
“我天朝两家最尊贵的外戚,关系自然是不一般的。”李元郎如是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