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先锋见天瞾主帅站在城楼上,弓箭手又已整装待发,知道再讨不得丝毫便宜,只得下令回营,今日的仇怨下次再报。
一回到军营,聂清然立马叫来军医给将士们处理伤口,今日一战他们以零死亡的代价击杀狄戎约五千士卒,烧毁粮草二十余帐,整个西北戍备营为之沸腾,聂清然更是受到英雄般的礼遇,通天彻地的掌声欢呼声不断涌向她,她也安然接受这些赞美,毕竟要统领他们就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可和尊敬。
然则凌灏脸色一直淡漠,没有丝毫喜庆之色,除了射箭时眼中的怒火外毫无表情。聂清然摸不准他的脾气,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李铁,张宝,谢耀祖,程远出列。”众人还在大帐外闹哄哄的庆祝时,一个淡定沉稳的声音响起,喧闹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怔怔看向发话的凌灏。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何事,但还是齐齐挤出人群单膝跪在凌灏跟前:“末将在。”
“你们可知罪?”凌灏严厉的目光扫向四人,沉声问道。四人莫名其妙的相互看看,并不知道所为何事。聂清然亦是满头雾水,明明是立功而回,何罪之有?她疑惑的看向凌灏,但后者脸上平静如昔,看不出丝毫情绪。
“末将不知。”四人齐声答道。
“不知?不听军令,不服长官是为其一;擅自出城,发动战事是为其二;保护不力,伤及贵客是为其三;有错不改,有罪不知是为其四,还不知道吗?”凌灏淡然道,“你们四人都是军中元老,自己说说犯此四罪者,该如何处置?”
四人这才知道凌灏所言为何,自己的确是犯下这四条罪,每一条按军法处置都是死罪。他们双膝跪下,磕头道:“末将自知死罪,请侯爷处罚,只求侯爷不要连累其他弟兄。”
“本侯一向赏罚分明,念在今日一战你们有功于朝廷,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凌灏扫他们一眼,声音淡淡“来人,将这四人拉下去重打四十军棍。”众将士皆愣在原地,且不说大家一直都是好兄弟,下不了手,就说今日他们所立大功也足以抵过,侯爷这个命令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慢着。”聂清然挡在四人身前,面对面看着凌灏,“侯爷说的话可还算数?”
“什么话?”凌灏疑惑的看向她,“难不成本侯要处置部下也要经过聂宫主同意?”
“你说战争期间西北戍备营五万人由我全权管理,这话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凌灏直视她的眼睛,那队清澈的眸子中尽是坚定。
“他们是听我命令行事,要受罚也是我这主帅先受罚。是以四条罪中不听军令,不服长官不对,第三条保护不力,伤及贵客更谈不上,我是他们的主帅,并非客人。至于另外两条罪过是因我而起,他们不过是听命而为,还望侯爷网开一面。”
“聂宫主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凌灏微眯了眸子,语带询问。
“自然知道。”聂清然字字沉稳,掷地有声。
“好!来人,西北戍备营都统聂清然擅自发动战事,知错不改,杖责八十,以示警戒。”凌灏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泽,他刚说完全军将士齐齐变色,那四人更是重重磕头,请求道:“侯爷明鉴,是我等不服聂宫主才会弄出今日之事,与聂宫主无关,我等甘愿受罚,请侯爷不要责罚聂宫主。”八十军棍便是大男人也要去掉半条命,更何况一个弱女子,虽然现在全军上下已无一个人把她当做弱不禁风的姑娘家,但她始终是个女人。
“是她自己要担下这罪名,任何人不许求情,否则以同罪处置。”凌灏冷漠的话堵上所有求情的可能。
“可是——”四人还想争辩时,聂清然发话了:“诸位,我的话就是命令,难道你们想违抗我的命令?”
不高的语调却震住所有人的心,没有人再出面阻拦,在这个本应该庆祝胜利的夜晚,落雁城全体守军却都默然无言的站在校场看一个女子受刑,偌大的校场上站的密密麻麻,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哔哔啵啵的火把燃烧的声音和记录员计数的声音“一、二、三……二十四、二十五……”
场中女子一袭白衣跪在地上,无情的军棍毫不犹豫的打在她单薄的背上,然而挺直的脊梁却宣告着她的不屈与倔强。伤口处的鲜血慢慢渗出,最后汇聚一起滴落在土地里,咬紧的牙关和紧皱的眉头泄露了她的痛苦,但高高扬起的头颅又向世人传递着她的铮铮傲骨。
“四十四、四十五……”记录员的声音还在响起,场中已有许多士兵偷偷落泪,尤其是与她拼搏了一下午的将士们,星月宫主的威名离他们很远,他们也不关心,但聂清然离他们很近,与他们休戚与共。
他们想到今天下午的一幕幕,她身先士卒的冲进狄戎大营,她把他们从敌人刀下救走,她挡开射向他们的箭,她指挥他们烧掉敌人粮草,她独身在城门口杀出一条血路。她的一言一行,一个动作甚至一个表情都清清楚楚浮现在他们脑海中。
这个女人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主帅,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信念,虽然与她相处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
李铁跪下了,张宝跪下了,谢耀祖跪下了,程远也跪下了,一个个士兵相继跪下,只因为她是他们的主帅,是他们的精神信仰,他们不能站着看她跪着受刑!
除了凌灏和行刑的人,全场再无一个站着的人,凌灏看着眼前的景象,仍旧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眸子的颜色又深了。
记录员的声音还在响“六十一、六十二……”整个校场响起一种压抑的呜咽声,哭泣的人越来越多,那个女子是代自己受过啊,若非他们的不服气,女子又怎么会为保他们而受罚,他们一群大男人却要推一个女人出去受过,情何以堪!
“七十九,八十。启禀侯爷,行刑完毕。”随着记录员的禀告,在场所有的将士的心也放了下来。
头昏脑胀的聂清然迷迷糊糊中听见这句话,开心的笑了,月光下的笑容分外美丽。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麻木的双腿和后背的疼痛而站立不稳,一头栽在地上,磕破了额头。
众人大惊,争先恐后的打算去扶她,凌灏却比谁都快,他站定在聂清然跟前,伸出手:“你还能站起来吧?”聂清然抬起头,额头的鲜血给她平添了几分妖冶,她展颜一笑,拉住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然后松开,在众目睽睽之下独自一人慢慢挪进营帐,虽然还是脚步不稳,但那个染血素衣的背影却深深刻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