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又是一次噩梦缠身,瀑布般的冷汗打湿了聂清然单薄的寝衣,连带着被惊醒的凌灏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她怎么唤都唤不醒,只是在自己的梦魇中苦苦挣扎。
凌灏束手无策之下,只得点了她的睡穴,让她昏迷过去,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她不再受梦境的折磨。
他也问过梦境里有什么让她如此害怕,可提起那些场景她却并不害怕,不知为何在梦中会如此。上次的燕窝检查出来了,有致幻的神仙散在里面,这种迷/幻/药会勾起人心底最害怕的场景。
那天凌灏审问了所有能接触到那碗燕窝的所有人,可在严刑逼供下居然没有一个人承认下了药。他勃然大怒,要杖毙厨房的所有人,还是聂清然开口求情才换成驱逐出府。
不过线索也就此断了。
府中看似风平浪静,下面却是暗流涌动,礁石密布。每个人都知道有人下药的事,每个人也都知道侯爷暴怒的事,可是没有人发现任何可疑端倪,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指向府中的谁,仿佛那药是自己跑进那碗燕窝的。
凌灏和聂清然两人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不同的是前者是因为愤怒和担忧,后者则是因为解蛊的原因。
彩女拿走蛊虫的五日之后的确给出了方案,然而解蛊的办法却痛苦异常,比蛊毒发作时更甚。不仅要经受烈火的炙烤,还得经历冰块的冷冻,期间还夹杂着各种苦涩浓郁的草药和数不清的银针,每隔三日还需放一次血,以排除在体内不断累积的毒素。
聂清然都记不住每日要喝下多少碗乌黑的药汁,也记不清多少次痛晕过去,又因为剧烈的痛楚而从昏迷中清醒。身体细腻的肌肤上也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肤。原本就不甚丰腴的身子更显瘦弱。
每一次从昏迷中清醒她都会看见凌灏眉峰紧皱的脸,她总是会费力的伸出手去揉开他眉心的结,然后提起全身的力气笑着对他说她没事。
她不想让他担心,所以即使再痛她也不会喊一声,端来的药再苦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连着他的情绪心境,不仅是因为她知道她解蛊时他都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他已经很累了,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了。也因为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她已经没有能力做什么,若还惹得他分心,那不就等于是坐以待毙么?
又是一次施针完毕,彩女不忍观睹的收了东西匆匆离去。她并非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可当天天看着一个明明痛苦的要死,指尖都由于紧握床沿而刺得血肉模糊还会强打着笑意安慰身边人的人后,她再也不能像刚开始那样无动于衷了。
几乎能烫下一层皮的炙火,寒冷彻骨的冰块,还有钻心剜骨的疼,彩女实在不知道那个女子是有多强大的忍耐力才能全数承受,而且还是日复一日的承受,还能在清醒的第一时间向那个一直守着她的男人露出笑容。
她是铁打的吗?
“你看你,又皱眉了。”声若蚊呐的话语从苍白单薄却还带着笑意的嘴角溢出,聂清然颤颤巍巍的抬起消瘦的手指揉着他的眉心,“再皱就不好看了。”
“你,还好么?”凌灏无力的问出这句话,每日都是这句重复的话,所有的一切他都亲眼见证,好或不好他岂会不知?可是除了这句话他还能问什么,是他害得她要承受这些苦,他却不能帮她分担半分!
“我没事啊!”淡淡的笑容好像随时都可能飘散在空气中。
虽然知道她并不好,但每天她的这句话都会给他很大的力量,不然他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下一次的施针。
白日里在朝堂上,面对顾辰凉的试探刺激,他面不改色,面对董炎的步步为营,他洞悉一切,军营里,行军布阵千变万化,他也能一眼看出破绽,武林中,面对虎视眈眈的慕容世家,他从容以对。
世人无不敬仰定北侯是个惊才绝艳的人中之龙。
可每天晚上,他都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没用的男人,因为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
他可以驰骋沙场,令周围诸国闻风丧胆,他可以覆雨翻云,使朝堂上下惟命是从,他也可以谈笑风生,于无形之中决胜千里。
可他没有办法去减少她的,哪怕一丁点的痛。
那些烈焰,那些寒冰,那些尖锐的银针,全数加在她的身上,怎会不痛?他想替她去承受,他不想她如此忍耐。可这些他都做不到!
所以每天她的一句“我没事啊”就成了他自我麻醉的一剂良药。她说她没事,她还能笑着说她没事,那她肯定就没事。那些火苗怎么会伤到她,那些冰渣又岂能侵害她,银针更是蚂蚁咬了一般没有感觉的。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如果不是,他要怎么日复一日的眼睁睁看着她被这些东西折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凌灏喃喃道,那话语似乎在安慰她,可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
“呵呵,你看你,手心满是汗。”被温暖的大掌包裹住的小手感受到掌心的一片湿热,聂清然打起精神,用尽全力保持嘴角的微笑,“早叫你不要次次守着了,施针的时候我肯定难看死了,又是火又是冰的,邋遢的要死。”
“没有,你永远是最好看的。”凌灏自然的为她拂去额边的碎发,语带温柔的看着她。
“哪有,你骗我的吧!”聂清然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肌肤,撅着嘴不悦地说,“你看我全身都是针孔,难看死了,这下你要嫌弃我了。”
“怎么会,傻丫头你想太多了。”凌灏无奈笑着,骨节分明的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我是那种人么?府中有很多去疤痕的药膏,等你的蛊毒彻底解了就用点,这些针孔会慢慢愈合的。”
他面上笑着,心中却在滴血。
现在的她全身都是伤,皮肤尤为敏感,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都会让她疼得冷汗淋漓,所以他连抱都不敢抱她,只能以指尖轻点来表达他的心意。而一向喜欢赖在他怀里的她也因为疼痛而不敢肆意在他怀中撒娇,只能离那个温暖的怀抱远远的。
顾辰凉,这笔账我一定要你千倍百倍的偿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