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净暄净晖:
对不起,我走了。净晖,我知道,你一定又会骂我,骂吧,我是该骂的。因为我不是堂堂正正的走出去,而是抱头鼠窜偷偷摸摸的离开的。净晖,你骂吧,我确实是个胆小如鼠的胆小鬼,经不得任何的风浪,一经风雨也只会逃之夭夭。真是抱歉,我又给方家丢人了。爸爸妈妈,对不起。我是个不孝的女儿,又是个软弱无能的女儿,白白辜负了您们二十二年的养育和教诲。原谅我吧,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做了,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也是真的害怕了。我别无选择,只能逃避。
别问我去哪,也别找寻我,因为我都不知道我该去哪里。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俗话说:人生如梦。我的第一梦已经破了灭了,或许我该去体验体验我的第二梦吧。这样,也不枉我来这世上走一遭。
妈妈,我知道您心中有怨,有对散播谣言者的怨,也有对晨旭的怨。妈妈,女儿在这儿求您了,不要再去怨恨晨旭了吧,他已经够不容易的了。这几日,我时时生活在水深火热里,而他呢?一分一秒要面对的问题,痛苦和煎熬绝对的不比我少。我知道,我确定,他也是和我一样,是多么的渴望能回到当初两家人在一起时的平静与安宁,可是世事难料啊。妈妈,您是清楚的对吧?您也知道,晨旭并非不愿娶我,并非不想娶我,只是他有他的苦衷,他有他的无奈罢了。妈妈,抛开恨,放下怨,原谅晨旭吧,真的是罪不在他。
都别记挂我,命运大概就是如此。昆虫的每一次蜕变都要忍受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我想,这一次应该是我命里注定的命定之苦吧。
好了,就这样吧。我走了,再见。希望再见时,你们看到的是全新的方净翘!
祝好!
丑儿书。
写完了信,方净翘气塞喉堵,眼泪汪汪。她用了十足的力来婉约这封信,尽量的不让家人看出它的真面目——死亡告别书。好一会儿,方净翘才稳定了情绪,挥干泪水,把那张沾了点点泪痕的信纸平展在桌子上。似乎是害怕它的临阵脱逃,她把一只笔筒压在了上面。接下来,她把自己和整个房间也都一一收拾一番。做完这一切,晨光微露。打开窗帘,望着天际的曙色,她明白,是她该离去的时刻了。她穿上了外套,习惯性的背起了背包,在房间口,她停了下来。本能的环视着室内,书桌、书架、书架上的书、书架上的录音机、小小的台灯,还有墙上那一张张刘德华海报……方净翘呆站着,模模糊糊的想着。在这个房间里,有她的欢笑,有她的眼泪,有她的快乐,有她的悲哀,有她和濮晨旭刻骨铭心的爱,有她和濮晨旭永不退色的——一起走过的日子。现在,她要走了,才发现带不走的是美好,带走的只是满怀愁苦。
方净翘做着最后的道别。推开第一间的房门是方净晖的,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灯光。昏暗中她看不清楚方净晖的神情,却看到了他的睡着了的丑相。毛毯的一半被踢到了地上,两条腿大大的撇着,真是丑极了。方净翘看着,微笑着,暗语着:
“净晖,我已经无法做个好女儿了,你却是个好儿子。继续吧,一直好下去。我抹黑了方家,你就让它变白吧。”方净翘轻轻地关上了方净晖的房门。
方净暄一直都是文质彬彬的,温和的就如一块透亮的美玉。他的睡姿是规规矩矩的,整条毛毯覆盖在他的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褶皱。白蕙回了娘家,所以床上只有方净暄一人。方净翘祈祷的对方净暄低低的说:
“我走了,请代替我好好安抚爸爸和妈妈吧。”方净翘又轻轻的关上了方净暄的房门。
最后方净翘推开了方之翊夫妇的房门,一切都是熟悉的,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床,熟悉的人。她怔怔的看着床上熟睡的父母,喉咙紧紧地缩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一种依恋的孺慕之思悠然而生。她忏悔的低语:
“对不起,对不起。一千句一万句的对不起,也弥补不了我的过失。可是,我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些什么呢?别再为我难过和伤心了,不值得的。原谅我吧,爸爸;原谅我吧,妈妈。再见了,爸爸;再见了,妈妈。”
方净翘没有偷窥癖,这绝对是她第一次窥视家人。方太太是个奇特的人,她本来是一个识字不多,本本色色的农村妇女。可是她做事风格,言行举止,却透漏着一种若隐若现的大家闺秀的风姿。她做任何事从不多言,总是身体力行。例如,她进任何房间都会先敲门,那怕是方净翘的房间。在她的言传身教下,方家儿女都自然的养成了不到万不得已,不私闯房间的好习惯。一双鞋被方净翘倒提在手里,所以她的脚下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出了客厅,走出了大门,离开了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
方净翘走在曙色里,思想意识只有一个意念:死!她不是没有想过把自己结束在家里,结束在自己的床上。家,虽不神圣,却极其的干净。自己已经身败名裂了,她不想让家也跟着遗臭万年。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把自己安葬在哪儿,所以只是一味的向村外走着。她是茫然的,一只手无意识的摸了一下背后背包,灵机一闪,她想到了包里的三百元钱。那是她上一月的工资,纷纷扰扰的事情,让她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忘记了上交给母亲。是天意吗?是真的该去实现她的第二梦吗?方净翘坚定了自己的方向。
清晨六点,在方太太一个沉闷的叫声中,方家人又都聚到了方净翘的房间里。只是房间的主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方之翊看完了女儿的留书,呆愕了。方净晖不明就里,抢过父亲手里的那张纸,方净暄也凑了过来。看完信方净晖只愣了一秒钟,理智就恢复了。他对方净暄说:
“我们立即出去找,也许还没有走远。”
“没错。”方净暄赞许着。
方净暄和方净晖像两股旋风似的卷出了家。兄弟二人合乘着一辆摩托车,一个驾驶,一个扫描,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只是他们毫无目标,如两只大头苍蝇,南南北北的乱撞。村子里的大街小巷,犄角旮旯,都被他们找寻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那些废弃的旧房屋都没有放过。搜寻未果后,方净暄他们又把目光放远了些,大溪谷,永善寺。如此扩大范围的寻找了一圈,方净翘的踪迹仍然是杳不可寻。中午时分,兄弟俩疲惫不堪的停在了家门口。方净晖其实也明白,像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根本就是大海捞针,起不到任何的效果。病急乱投医,出了事心里一紧张,就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方净翘信中提到的第二梦,只是他参不透其中的秘密。他参不透,可有人参的透。但是,方净晖不愿意让方净翘再和那个人扯上一点关系。可惜啊,老天爷偏偏就不让他如愿。他不愿意去惹“他”,而“他”却自己送上了门。
濮晨旭知道方净翘被围堵的事情,已经是深夜了,他是在父母窗下无意的听到的。这个消息,让他感到如同当头一棒。不难想象,方净翘面临的有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可是,他能做什么。既不能去看她,又不能去安慰她。明明几步之遥,可他就是跨不过这咫尺的距离。又是一夜未眠,又抽了一夜的烟。不知为何,听了方净翘被围堵后,濮晨旭就一直心神不宁,他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冥冥中他总有一股强烈的,不祥的感觉。整整一个上午,他都脾气暴躁,干错了每一项工作。最后他再也忍受不住这种从未有过的极端恐惧与焦灼。抛下一切,飞奔回来。当方净暄和方净晖注意到时,他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边。
“净暄,净晖。你们今天怎么都没有上班?”濮晨旭问着。他的语气还算是平稳的,他极力的勉强着自己,让自己镇定。
“与你何干。”方净晖冷言冷语的回敬着。自己不该迁怒濮晨旭,这个道理方净晖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只是,他自己的妹妹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是的,没错。罪不在他濮晨旭。可他到底也算是肇事者之一吧。一想到这些方净晖的火气难免大些。
一看这气氛,方净暄就知不会是什么好苗头。赶紧过来打着哈哈说:
“是啊,今天家里有点事,所以我跟净晖就请了假。”方净暄说完又问:“晨旭,你怎么也待在家里,没去上班?”
方净暄后面的话根本就被濮晨旭直接忽略掉了。他只抓住了他想要的重点。他断章取义的问:
“什么事?是关于净翘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