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还是没有出宫。
因为我想要留下来,陪着夜挲铧。
我不知道那天我所说的话他是否听了进去。
我担心我一离开,他便会如夜甯熙所愿,交出王位,自动禅让。
如果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我担心我爹和夜甯熙便会和他们先前所商讨的那般,将夜挲铧置于死地。
只要我还留在宫里,夜挲铧便不会如此轻易妥协。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或许,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夜挲铧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吧。
江山,他自己都不在意了,我又何必强求?
当然,我不出宫,宫外的那些留言,在宫外的明瑭,一切的一切,自是需要人去联络。
而那个人。
当然便是被夜甯熙赶出了宫的春儿。
这个计划很匆忙。
只计划了三天里匆忙的一段时间。
每一天,只有当我沐浴净身的时候,才没有旁人监视。
也只有在我沐浴的时候,我才能更和春儿计谋这一切。
当夜挲铧被夜甯熙关押入狱,春儿便向我讲了她和夜甯熙之间的一切。
我虽然怀疑过春儿和夜甯熙之间又着秘密的关系,但是却不成想过,当初,是春儿从夜挲铧的手下救走了夜甯熙。
当初,她是看在夜甯熙以人次的名义声誉举国上下,这才冒死救了夜甯熙,并且利用先王为了方便萧王贵妃离宫游玩的密道将夜甯熙送了出去。
当然,其间自是夹带了她小女儿家的心事。
但是她没有想到,再次回来的夜甯熙,竟然是如此的神凶极恶。
她后悔自己曾经的举动。
于是,根据她对夜甯熙的了解,我便设了这么一个局。
只是没有想到,夜挲铧无意间的一句话,竟然直接促成了这个局,使得这个局开始运转。
只要春儿出去了,只要她拿着我交给他的东西前去寻找明瑭。
夜挲铧就可以安然地离开宫廷了。
而在春儿离去的同时,夜甯熙也想好了说辞。
他以夜挲铧重病卧床为藉口,以摄政王上的身份开始掌管朝政。
先前夜挲铧安插的人手已经全然被撤换,剩下的一些人,见风使舵的开始支持夜甯熙,甚至已经又朝臣到处收集能够证明夜挲铧并非王室血脉的证据,以求讨好夜甯熙。
而另外一方面,夜瑾阗也被夜甯熙弄进了宫里,不再呆在王城里的近侯府中。
镶玉麽麽则是安排在了佛堂,守着萧王贵妃。
更或者,她是在忏悔。
为自己看错了人而忏悔。
听说四哥也被爹爹命令回到了萝府。
当然,萝家的名声不仅仅恢复了,并且更甚从前。
相信民间都会对爹爹忠心护主而赞叹,为夜甯熙竟然从夜挲铧手里救出了萝家百口而折服。
夜甯熙所要的,已经快要达到了。
只是,夜挲铧依旧被他关在土牢里,不肯交出传国玉玺,也不愿意参加他的登基大典。
而我,依旧被夜甯熙幽禁在洛萦宫之内。
不过不同于以前,他似乎并没有隐瞒我关于朝廷的局势问题,他新派来的一个叫做碧水的宫女,时常透漏给我宫外的一些事情。我询问些什么,她都会完完整整地给我回答。我想,应该是夜甯熙的授意吧!
转眼间,已经到了年关。
但是这一年,“王上”病重,举国斋戒,亦不行歌舞丝竹,就算是年关,终究没有年关的氛围。
傍晚时候。
我依旧坐靠在窗户边沿,不言不语地望着远处灰沉沉的天际,默默地发着呆。
我不敢想象,夜挲铧在地牢里的处境如何。
只能是想想而已。
夜甯熙不让我去见夜挲铧。
每次他来洛萦宫看我的时候,倘若我一提及夜挲铧,他的脾气便会变得十分地古怪。
而每次他一生气,便会去找夜挲铧的麻烦。
所以每次,在他的面前,我不能提及夜挲铧,只能将自己当作是一个无心无肺之人。
我一直在等着春儿的消息。
只希望她的佳信早日传来。
“娘娘,这是摄政王上给派人给你你裁剪的新衣,娘娘请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碧水手里捧着一套艳红的衣裳,红得妖艳,红得刺目。
那是夜甯熙最喜欢的颜色。
夜挲铧却是最喜欢看我穿白色的衣服。
妖艳的我,纯净如水的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
“放着吧!”
我淡淡地说道,缓缓地回过头,继续眺目远望。
“可是,娘娘,摄政王上今天在前殿等着娘娘呢!”
碧水为难地说道,话语里甚至还带着些许的不满和抱怨。
我果真,是一个难伺候的主子呐!
我沉默不语,依旧放远了目光,望着遥远的天际。
灰沉沉的天际,低低地垂着朵朵乌云。
看来,果真是要变天了!
“娘娘,摄政王上等久了,该生气了!”
碧水在一旁抱怨着,甚至带着些许的威胁。
我蓦地惊醒。
是啊,我怎么能够任性地去惹夜甯熙生气了?
他所有的怒气,都会转移到夜挲铧那里。
缓缓地站起身子,在碧水的引导下走入了屏风内侧,而后轻轻地阖上了双眼,伸展开双手,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任由她折腾。
终于。
“娘娘,好了!”
碧水长长地舒了口气,满意地打量着我。
“再着点儿胭脂!”
碧水拊掌,望了眼屏风左侧的精致的梳妆台,自言道。
“不用了,你不是谁摄政王上等急了吗?”
我抬起手臂,宽大的广袖翻飞,划出好看的圆弧。
果真是一件很艳丽很妖艳的衣服。
宽大的广袖,袖口处镶着金边,闪闪烁烁,烁烁其目;腰际缠绕着一指宽的束腰带,紧紧地缠着我的腰肢,宛若一条灵动的蛇,在我的腰间蜿蜒着。
下摆拂垂及地,逶逶迤迤地拖在身后,摇曳生姿。
女为悦己者容。
他不悦我,我亦匪悦他。
没有必要为了他而打扮。
“娘娘……”
碧水在身后不安地喊叫着。
我缓缓地停住脚步,慢慢地调转头,对她淡然一笑。
而后,再次迈开腿,朝前殿走去。
不知道夜甯熙这次前来,又是想要炫耀些什么。
“很好,很美。不愧是我夜甯熙看上的女人,淡妆浓抹总相宜,素颜竟然可以如此惊艳!”
我才从侧门走出来,夜甯熙却是早已经看到了我,连忙站起身子来,拊掌大笑。
他亦是穿着一身的红绸衫。
妖艳的红,妖媚的脸,红润的唇绽放出一个魅惑的笑花。
不可置否,他很适合穿红颜色的衣服。
红得炫目。
“摄政王爷怎么有时间来洛萦宫呢?”
我缓缓地说道,脸上除了一个虚假的笑容之外,别无其他的表情。
“今日是个年关,亦是一个吉日。你认为本王想做些什么?”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隐去。
“摄政王上心思缜密,岂是罪妃小小一个弱女子能够猜到的?”
我冷冷地说道,原先脸上想要铺陈的笑容也隐了去,丝毫不在意表达出我心底的不嗤。
“弱女子?珠儿,本王最近可是忙得手忙脚乱啊!据说不久前的集市里,有一个农妇买了一条鱼,鱼肚子里竟然有一张帛书,帛书上竟然有着‘熙反夙危’四个迎头小字;又闻在金江下游,一个村庄祭拜江神的时候,江神竟然发怒,掀起惊涛骇浪,并且送上了一座石人,那石人竟然是夜挲铧的模样,背后还雕刻着‘伯仲相争,仲若亡,天下乱’!还有江南一带,发生特大雪灾,朝廷送过去的粮草以及棉被居然被流寇打劫,后来明将军神勇出现,夺回了粮草,据说是夜王提前布置安排的。”
夜甯熙浅笑吟吟地望着我,眼底却甚是凌厉。
我不动声色,可是心底却开始兴奋。
春儿和明瑭的行动终于开始了。
破除民间的谣言,并不是去解释证明先前谣言的虚伪,而是--以新一轮的谣言压迫先前的谣言,而且这样一来,便可以让夜甯熙和爹爹无从对夜挲铧下手。
他们一直等待着最佳时机,期盼着民间关于夜挲铧的流言扩散到举国上下。
但是终究还是敌不过新散播的流言的传散速度。
从北方的帝京,到南方的江南,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显示神迹,只要夜挲铧受伤,天下必乱。
朝廷上下,过稳了安稳的日子,自是不想再起烽烟。
我阻止不了夜甯熙,但是朝中的那些顽固的势力自然会因为想要守住自己剥削已久的财产,守着自己的官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自是会反对夜甯熙真的对夜挲铧不利。
而另外一面,我也知道,百里家因为不满夜甯熙对萝家的诰封,依稀又想重新支持夜挲铧。
与此同时,明家因为明瑭的一举,显然针对夜甯熙的举动,则是不得不支持夜挲铧。
一时之间,朝中势力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再次形成了当初的那般,明家与萝家对抗,百里家暂且作壁上观,暗地里却开始采取行动欲要支持夜挲铧。
我甚至开始幻想,帮助夜挲铧保住江山,不让他失去任何东西。
这些事情自然不是夜甯熙或者是碧水告诉我的。
而是我时不时去和后宫里的那些妃嫔攀谈中得知的,以及多嘴的奴才私下议论被我听了来之后的揣测。
后宫里的那些嫔妃莫不是满心焦急,千方百计地想着要出宫,也因此打听来了许多消息,这才方便了我。
“怎么?被吓到了?放心吧,这些小事还难不倒本王的。知道吗,本王已经派出了夜栾王朝的精锐兵力围剿明将军,将他狙杀在江南之畔,让他对着江南秀丽的景色长眠!没有了明将军,也就没有了明家;而百里家,百里家便会上演一场好戏。没有明家和百里家,就凭借你在后宫里劝服那些后妃说服投靠夜挲铧的力量,丝毫不会有用。夜挲铧依旧无法翻身!”
在我沉默的时候,夜甯熙竟然走到了我的身边,大掌揽住我的腰,浅笑着说道,但是眼神却甚是阴森。
我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知道我在后宫里做的那些事情?
没错。
我是以探访的名义逛遍了各宫。
妃嫔中,很多人都是来自各地的官家小姐。
劝服她们,想法子联络家人,让家里的势力支持她们,支持夜挲铧。
只有夜挲铧继续为王,她们和她们的家族才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她们的亲人才会官路亨通。
“珠儿,没有想到,在这小小的后宫里,你竟然有法子影响到朝中势力,本王还真是小瞧了你!既然你如此精明,本王就和你做一个交易,如何?”
夜甯熙松开还在我腰际的手,后退一步,脸上依旧挂着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故作疑惑地望着夜甯熙,一脸的茫然。
他不可能能够肯定这些事情完全是我一手安排的,这番话,恐怕试探的成分巨多,我不能如此轻易便上了他的当。
“珠儿,别和本王装迷糊了!明贵妃可是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夜甯熙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望着自己的指尖,轻轻地弹了弹自己衣衫上莫须有的灰尘,一脸的惬意。
原来,是明问筠。
我怎么会忘记,后宫里还有一个明问筠呢?
或许是因为她沉默了太久,所以我才忽视了她?
也或者,是我将她想得太美好,认为在此如此紧要的关头,她会暂时搁下一切矛盾。
没有想到啊……
“你想怎么样?”
既然事情都已经摊开了,我也是在没有必要再和他绕弯了。
“嫁给本王,本王就放了夜挲铧!”
夜甯熙忽然抬起头,嘴角逸出一个妩媚娇艳的笑花。
我一愣。
半晌沉默。
他对我的感情,并非全是爱。
恐怕娶我,也只是想要的打击夜挲铧。
让夜挲铧再一次遭遇背叛吧。
“好马不配双鞍,好女不嫁二男!此话,罪妃先前不是讲过吗?”
我冷冷地回应着他,嘲讽着。
“是吗?夜挲铧感染风寒多是,恐怕再不治疗,便会魂归九天。到时候就算神医在世,也救不回他的性命!”
夜甯熙嘴畔的笑容更加灿烂,像是做了一件极为伟大的事情一般。
我狠狠地望着他,咬牙切齿。
我知道他无需骗我。
夜挲铧原本矜贵的身子在那样阴森寒冷的地牢,怎么受得了?
是,好女不嫁二男。
假若夜挲铧能够安然离开,等到明瑭回归之际,我亦可以放心离开。
以我的命,换夜挲铧的命,倒也值了!
但是……
“好,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说!”
“夜挲铧,镶玉麽麽,还有瑾侯,必须住到一个宫殿里,并且要以王上之礼对待夜挲铧!”
“当然,当他没有交出王位,我自会当他是王上!”
夜甯熙点了点头,嘴畔的笑容愈发诡异。
宛若一只从地底下爬上来的魔鬼。
无奈地笑了笑。
是啊,我本来就在和魔鬼打交道,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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