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天气变得寒冷了。
屋外,却早已经白雪皑皑,一片萧索,满目清冷。
整整一个寒冬。
我和夜挲铧之间的关系,也和寒冬一般阴冷,两人僵持着。
他不愿意来找我,我亦是不愿意主动去询问关于他的消息。
这期间,从夏荷口里我得知,明瑭奉命探查百里慕青毒害明王贵妃,但是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这个结果我早就已经料到。
只要百里飞鹰还在朝堂上有着势力,百里慕青便不会真正地彻底失宠。要想彻底结局百里慕青,唯一的方法,就是将百里家的势力一举拔出。
而夜挲铧,自是不会真的彻底废了百里慕青王后的册封,毕竟他还需要百里家来牵制明家的势力。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王权的稳定和政局的平稳。
就算我有意想要推倒百里慕青,但是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我也使无法得夜挲铧改变他苦心经营的政局。
现在,只要将百里慕青关在牢房里,依旧保持着她王后的封号,百里飞鹰不会有任何过火的举动,我亦是达到了我的目的。
毕竟,比起死亡来说,活着时候的折磨,才是最痛苦的。
就像我这般。活着,比死掉了更加痛苦。
三个月了。
夜挲铧没有来洛萦宫,对我更是不闻不问。
或许那夜,我真的是彻底地伤了他的心吧。
这样的结局,我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我只是一直呆在洛萦宫里,没有做任何事情。
成天浑浑噩噩地睡着,然后清醒,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每次沉睡,都会梦见夜挲铧举起锋锐的利剑,狠狠地斩杀萝家百口,爹爹那双放大的眼眸时时刻刻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在我的眼前晃荡着,让我心痛不已。
而每日刹那间的清醒,却是在极度的为难之间度过。
倘若夜挲铧对我无情,我亦能够对他彻底无爱。
可是,当他为了我而放走了夜甯熙,当他明明知道我是在陷害百里慕青却依旧将百里慕青打入了牢狱的时候,我发现我无法真的狠下心来对他。
但是,却也无法面对他了!
终于,当我再次清醒的时候,我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一切的不正常了。
最初的时候,我以为是因为失去了夜挲铧而郁郁寡欢,所以我才会沉睡不起。
可是,当时间一长,我心头疼痛的感觉却已因为麻木而再也察觉不到的时候,我却依旧每日的沉睡。
甚至,每次沉睡,都会做一样的噩梦!
这一切,自什么时候开始的?
靠在床沿上,四周暖炉的热气萦绕着,我的额头开始泌出细碎的汗珠。
“娘娘,这是您的药!”
就在这个时候,夏荷再次捧来了银丝拖就的雕花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白玉碗。
氤氲的热气袅袅的上升,环绕着,映衬着她的脸若隐若现。
心里的谜团逐渐解开了。
每日的倦意,恐怕都是来自于这一碗药了吧?
因为不曾怀疑过四哥,不曾怀疑过夏荷,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倦意竟是来自于此。
如往常一样,夏荷举着托盘,缓缓地走到床前,将药递给我。
只是不同于往日,这一次,我没有伸手拿药。
“娘娘,这是您的药!”
夏荷再次柔声说道,似乎担心我没有听清楚。
我咳了咳嗓子,不悦地扬眉,冷冷地问道:
“本宫没有生病,为何要喝药?”
夏荷好似没有想过我竟然会突发刁难,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不知所措。
“可否告诉本宫,为何本宫喝了此药之后,竟然昏昏欲睡?”
我再度厉声问道,心里想要知晓答案,但是却又害怕知晓答案。
四哥,真的是他么?
“回娘娘,奴婢不知!”
夏荷微微俯身,手里的托盘却是丝纹不动。
“不知?不知的药竟然敢拿给本宫喝?”
我猛地掀开轻纱帷帐,翻身坐在床沿,披散着头发,面色怒然地盯望着她。
“回娘娘,此药是王上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补身子的!”
夏荷垂头敛眉,低声说道。
夜挲铧?
不会是四哥?
我的心底升起怀疑,眯着眼睛瞧着她。
“是王上送来的补药吗?那怪本宫喝了之后睡觉也睡得香甜了!夏荷,本宫见你面色黯黑,好似很久没有睡好一般!今天本宫就将着药赐给你了,你喝下吧!”
我冷笑着望着夏荷,阴冷地说道。
我说过,我不会让我的身边存在背叛我的人。
“娘娘,这是王上赐给您的药,奴才不敢喝!”
夏荷的头更加低了下去,捧着托盘的手终于有些些许的颤动。
“怎么?本宫赐予你的,你都不要了?那本宫向你要的,你是不是也不愿意交付了?”
我敛起脸上阴霾的神色,反而浅笑着望着她,只是眼底依旧显露着愤怒。
“娘娘想要的,奴婢自然愿意交付给娘娘!”
夏荷的身子开始颤抖了,那只白玉碗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那么,你的命呢?是不是也愿意交给本宫?”
我的笑容越扯越大,眼神却是越来越凌厉。
假若连命都愿意交给我,又为何不敢喝这么一碗药呢?
“娘娘若是要奴婢的贱命,奴婢愿意交给娘娘!”
她的身子稳住了,手里的托盘也停止了颤动。
我忍不住冷哼一声。
“既然连命都愿意交付了,就这么一碗药,莫非也不敢喝?”
夏荷愕然地抬起头,面露迟疑,但是终究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子走到门口处,小心谨慎地打量了一番,这才再次走回了屋子里,跪倒在我的身前。
“娘娘,此药中混合了四公子交给奴婢的万年冰莲花。奴婢不能浪费了四公子的心意啊!”
夏荷低着头,诺诺地说道。
我却是一怔。
冰莲花是夜栾王朝最珍贵最难得的药材,能解百毒,服过万年冰莲花之人,百毒不侵。更有甚者,说此花具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据说此花生长在昆仑之巅,三千年才会生出叶,三千年才会结出一个花苞,花苞生长四千年,才会绽放。故而又万年冰莲花之说。
但是传说此花花期却是极端,只有在万年之际的子时那一刻开放。花期一过,冰莲花便会化作雪水,溶入万张冰崖之中,销声匿迹。
四哥怎么会有冰莲花?
怎么会给我服用?
“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怀疑地问道,实在是不敢相信。
“回娘娘,奴所说一切均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奴婢愿遭天打雷劈!”
夏荷双膝一曲,直直地跪倒在我面前,举起手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为何要本宫服食?”
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还记得四哥曾经坚定不移地说过,一定会想法子解除我身上的毒,让我怀上夜挲铧的血脉。
“回娘娘,奴婢不知!”
夏荷低着头,但是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看我一眼。
她,应该是知道的吧?
心底原先对她的怀疑终于消散。
“夏荷,你给本宫说实话!”我命令着她。
夏荷迟疑地咬着唇,犹豫了半晌。
“娘娘,听闻何昭妃已经怀上了王上的龙种。到时候何昭妃母凭子贵,恐怕宫里就更加难有娘娘的容身之处了!”
她果然是知道的。
但是害怕会伤及我的颜面,只得变换了这么一个方式道来。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主子,能够调教出如此聪明而又善于收敛锋芒的婢女呢?
她,又为何心甘情愿地愿意为了萝家而冒陷呢?
不过,比起她的身份更加让我诧异的,是她刚刚所说的那番话。
何诗蕊竟然怀孕了,有了夜挲铧的血脉。
乍得听到有一个女人竟然坏了夜挲铧的孩子,我的心头再度涌起了那抹酸酸的奇怪感觉,也带着一丝的疼痛——好久不曾感觉到的心痛之感。
“王上,近来可是常去昭妃娘娘那边吗?”
一直以来,我拒绝和夜挲铧有关的一切消息,夜挲铧不来找我,我亦不主动去寻他。
“娘娘,王上……”
夏荷抬起头,犹豫不决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娘娘,王上每夜是先来看过你之后,方才去何昭妃或者是明贵妃那里的!”
夏荷低声说道,但是话语的震撼力却不小。
夜挲铧曾经来看过我?并且是每夜都来?
为何我却从来都不知道?
他,依旧无法对我彻底死心吗?
我的心再度变得混乱不堪。
意外的认知,并没有让我十分地兴奋。
假若不爱我,我们至少能够彼此安宁地生活在一片天空之下。
爱我,我们之间,便只会剩下猜疑和互相伤害。
“夏荷,你先退下去吧!”
无力地挥了挥手,我低声叹了口气。
“娘娘,这药……”
夏荷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眼被她搁置在桌子上的白玉碗,迟疑地说道。
“一次不喝不会有关系的,你先退下吧!记得,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我清醒过来了!”
我叮嘱着夏荷,心里自成一计。
“是!”
夏荷虽然犹豫不决,但终究还是顺从地离去。
我重新躺回到了床上,轻轻地阖上眼睛。
没有喝药,果真就没了倦意。
也没有了每日所做的噩梦。
不会再见到夜挲铧奋力狙杀萝家百口,也没有爹爹字字血泪地叮嘱我要复仇。
我也不用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里时时刻刻地挣扎不休。
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终于听见了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一阵轻柔的脚步,好似怕打扰到了我的美梦一般。
熟悉的气味传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了床沿。
一只温柔的手,手心处或许是因为握笔的缘故而长了两颗茧子。
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
手指轻轻地勾勒着我的容颜。
从眉,到眼;从鼻,到唇。
“珠儿,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会放下一切,不再怨恨我?”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悲鸣着。
是夜挲铧的声音。
感觉离我很远,却又离我很近。
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但是我却依旧可以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得到他心底强烈的无奈和沉痛。
他是知晓了我所有的秘密吗?
不然,为何知道,我一直在怨恨着他?
“你要我去宠幸何昭妃,我便去宠幸何昭妃;你要将百里慕青打入牢狱,我便将百里慕青打入牢狱;你想要救夜甯熙,我便放走夜甯熙……就算朝中大臣如何谏言,百里太师如何刁难我,我都不在乎。”
他的手指轻轻地刮着我的脸,动作轻柔而又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了我一般。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了。以前为了得到百里太师和明太保的势力,故意在百里慕青和明紫雪的眼前表现我对你的不屑和无视,但是我也得到了惩罚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失去你的两年,我过着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是字字珠玑,像是一道藤鞭,狠狠地抽打在我的心尖。
我犹豫着,思忖着,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张开眼睛。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这是一个杀了我所有亲人的人,这是我的仇人。
我这么告诫我自己,方才使得自己继续阖上双眼,默不作声。
或许,我终究还是懦弱的。
想要以逃避的方式来面对这一切。
可是,我真的无法忍受,当我睡在他的身侧,却时刻梦见着爹爹被他斩杀的场景。
“珠儿,我曾经失去过你,那一次,叫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这一次,你一定不要离开我。不管是什么药,千年灵芝,万年冰莲,我都会给你找来,只要你能够清醒过来!”
一滴温热的泪珠,滴落在我的眼角。
带着他的体温,带着他的气息。
原来,万年冰莲花竟然是他寻了来的。
我就知道,以四哥现在的这种身份,又怎么能够弄到如此珍贵的冰莲花呢?
只是,按照夏荷刚刚所说的,冰莲花既然又和四哥扯上了关联,那么,应该是四哥提示夜挲铧替我寻来冰莲花的吧?
只是,四哥是如何和夜挲铧说的呢?
而夜挲铧,他又是如何看待我的昏迷的呢?
终于,心里的疑惑压住了心里的矛盾。
我赫然张开了双眼。
但是夜挲铧却也站起了身子,转身毅然离去。
只留下一个孤独而又悲戚的背影。
晕黄的烛光洒在他身上那件柔滑湛亮的龙袍上,却是说不出的凄冷。
地板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我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
直到他离去,屋子里毫无声寂。
我依旧只是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那个寂寞孤独的背影,让我的心尖,竟是那么的颤动着,疼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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