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丁香结之巫山云 > 第2章 秘密花园全文阅读

苏映雪与秦子卿经过角门,来到苏府花园。迎面是一座假山,山体嶙峋,覆着白雪。冬季里的植物早已脱了绿,枯藤在积雪中依稀露出来,平添一分苍凉。绕过假山,一湾水流已结了冰,水中残荷折弯在水面……二人并不交谈,只有脚下的雪咯吱咯吱的响着。

苏映雪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十多年来她在这花园中玩过多少游戏,折过多少花,泛舟游湖多少次,都已记不得了。只是这番雪景,却不多见。她对这闺阁女儿的约束生活早已厌倦,只此刻的景致才稍稍让她有些兴致。

“这数月不见,你却有些惆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秦子卿忽而问道。自他弱冠之后,守了那所谓君子本分,再不曾与她这么长久的呆在一起,更莫提当年一起嬉戏玩耍。她看似漫不经心的神态中,藏着忧郁与失落。如果说方才初见时只是自己的猜测,那么此刻他就已经确定了。

苏映雪乍听到秦子卿这样问她,心中一惊,犹疑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她抬头望向秦子卿,带着审视与疑惑。秦子卿,她自幼的玩伴,疼爱她的哥哥,纵使他们两年多不曾在一起,他依然那么了解她。苏映雪心中苦笑,她怎么能忘了呢,这个人还是父母心中认定的她的未来的夫婿,她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她拥有的和即将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除了她的花草。她的人生已是定局,她只需走下去就可以了。思及此处,苏映雪摇头道:“没有。”话说出口却又觉得瞒他不过,又道:“不过是看着这残荷有所伤感罢了。”

秦子卿看着她掩饰的神色,一阵心疼,正色道:“你我自幼相识,不过是这两年我不能常来看你,你便与我生分了。但是,映雪,不论何时,你只需记得,无论你有何事,只有你需要我,只要我能做到,必然赴汤蹈火来为你做的!”秦子卿说到情动时,涨红了脸颊,握着苏映雪双肩的手微微颤动,一双眼睛似灌了火,喷发着热情的火焰。

苏映雪忽然被他的表情感动了,泪水溢出眼眶。可是,她却无法将自己心中的压抑宣之于口,无法诉说自己的痛苦,更不知怎么去向人解释自己的忧愁。在别人眼中,她是苏家千金,是万人羡慕的千金小姐,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接受别人羡慕的眼光,她不愁吃穿用度,不用为生存奔波,她想做任何事情都有人为她准备好一切。可是,她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她就像个布偶一样被人抱在怀里。是的,就算只是个布偶,也能做好苏府千金这个位置。是啊,也许她本来就是布偶。可是,是谁给了她灵魂?让她困在这小小的身体里,发不出呐喊,叫不出委屈。她多么想冲出去,!可是,谁来为她开启一道门?谁来为她指明一条路?苏映雪忽然觉得好疲惫,腿上一软便要摔下去。秦子卿连忙扶着她,见四下无人,将苏映雪打横抱起,大跨步向不远处的紫罗亭走去。

秦子卿将苏映雪放在亭中长椅上,关切的看着她:“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

苏映雪脸色苍白,微微摇头。

秦子卿忧心不已,一边暗自后悔引起她的伤怀之事,一边又觉得若苏映雪不能释放出她心中的愁绪,迟早有一天是要出大问题的。他心中焦急,生恐苏映雪出什么事,一双眼睛焦灼的关注着苏映雪的脸色,直到苏映雪脸色和缓下来,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苏映雪睁开眼来,看到的正是那张关切的脸,那张因为紧张与焦急浸了汗水脸。

苏映雪经过刚才一番纠结思量,心中防御的那堵墙,似乎开裂了一个缝隙,秦子卿的神情就像一缕强烈的光,照进她潮湿的心房。她忽然放松下来。

“子卿哥。”苏映雪说道:“我心中确有一些难言之事,可是我却不知如何说起。”

“没有关系,你若不知如何说,那就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也可以。就算你一直无法理清楚,只要你肯说,我也会帮你的。”

苏映雪忽然破涕而笑:“若是我什么也不说,你也能帮我吗?”

“是的,只要你肯给我时间,我会发现你的困境在哪里的。”

苏映雪看着秦子卿那认真的神色,觉得,如果真的依父母的想法,让他做自己未来的夫婿,或许真的不错。

“好”,苏映雪拿帕子擦拭了眼泪道:“谢谢你,子卿哥。”

“不,我不要你的道谢。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的吗?‘你是我的最重要的人,我一定会守护你一生无虞的’。很抱歉这两年我没能遵守诺言,很抱歉我因为遵守那所谓的君子之道而与你保持的距离,很抱歉我只是给你送些小玩意儿解闷而忽略你的心,很抱歉我因为只是远远的看着你而不能及时发现你的不快乐,很抱歉很抱歉,我有很多很多的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不,这并不是你的错,子卿哥,你言重了。”苏映雪赶忙抽出被秦子卿握住的手,感到一阵压力。

秦子卿却还没有从自己的自责中走出来,待感到苏映雪忽然疏离的神态,方惊醒过来。

“是我失态了。”恢复神智的秦子卿觉得最好及时端正态度,不然以苏映雪的敏感心智,定要前功尽弃了。

秦子卿站起身来,在石桌对面坐下,心中暗道不好。对面苏映雪的神态依旧在不停的冷下去,他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忽然脑中想法一闪而过。只听他娓娓而道。

“自前年我行了弱冠礼之后,常常也是烦恼不断。每日都被家中长辈,塾中老师耳提面命,必要遵守君子之道,女子闺阁再不可乱闯。”说着苦笑一声。“每日里课业开始增多,于我而言虽不辛苦,可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说到这里,只见苏映雪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便继续道“我的生活逐渐被长辈们安排,丝毫不得自由,直到遇到我现在的授业先生。”秦子卿看到苏映雪眸光一闪,心中微微吐出一口气。“这位先生与别的先生不一样,他不会拷问我四书五经是否背的纯熟,更不会整日将我困在房中,他幽默、睿智、风趣,富于说服力。如果没有他,父母根本不会同意我与他一起外出游学。”

“我倒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你如此评价?”

秦子卿笑道:“旁的不说,我只给你讲一件事。我这位先生姓范。范先生来了之后,每日里并不是考究我们的学问,或是去乡间,或去酒肆,或是府衙公堂外,每日里总不尽相同。我们在这书册之外,收获的东西比之那书上写的空洞言语更加真切,也确实能感受到以前立书传言那些人所写的东西。时日一久,人气自然比那位专教四书五经的崔先生高。那位崔先生是个老迂腐,实在是才艺比不过我们范先生,便拿言语来挤兑范先生。说范先生每日里带着我们不务正业,有辱斯文,更是对先贤不敬。夹枪带棒的说了好些,你猜,范先生怎么说的。”

“怎么说?”

“那范先生不急不缓的站起来,说道‘崔先生说我带着他们不务正业,我今日倒是要讨教,什么是正业,什么不是正业?’那崔老头本是要发一发脾气,哪里料到范先生竟还给他作揖,正儿八经的请教起来。一时噎在那里,良久才道‘身为学子,读书是正业,玩乐不是正业。’

范先生又问‘崔先生的意思是说,身为学子,只要读书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也不能做是吗?’

崔老头道‘这是自然,身为学子,读的是圣贤书,将来是要考取功名的,向你这样整日带着他们出去玩乐,何时才能把圣贤书读透澈,何日才能考取功名呢?’

范先生笑道:‘哦,原来崔先生是说只要读透这些书便能考取功名。崔兄为人刚正不阿,言行合一,对人对己,皆是严格要求,在下一直钦佩不已。想来先生在这书院中德高望重如此,应该是早已将这诗书礼易春秋读透彻了。’

崔老头一时被夸的有些飘飘然,捻着胡须道:‘这是自然,别的老朽不敢夸口,只这四书五经,随便你提哪一章,哪一段,哪位先贤的释意,没有老朽不知不晓的’。

范先生赶紧又做了一揖:‘在下双目蒙尘,不识明珠,给先生致歉。在下请教,不知崔兄今年贵庚?’

崔老头横着眉毛说:‘老朽年已不惑,将要半百’

范先生又道:‘先生功名若何?’

那崔老头,谁人不知,是个落第秀才,参加了多少次乡试都没能考中举人。后来是当时的院使觉得他在四书五经上还有些能教授学生的本事,才抬举他做了书院的先生,这十几年下来,他倒真把自己当圣贤了。”

苏映雪不以为然道:“不过是口角取胜与人,有算得什么?你说的范先生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竟值得你这样推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