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放言拧了拧眉,迅速看了明帝一眼,还是将剑缓缓放下。
“都往后退!”太子挟持着明帝一步步退向屋内,张狂道,“如果不想上央无君,家国混乱,就放下武器,给我退下!”
顾西遥听话的往后退去,却被凤景陌一把反手制住,隔得这般近,近到呼吸相闻,湿濡濡的打在发际,如冬雪的凉。顾西遥无奈叹息,此番在他眼前下手,已然触及他的底线,受了伤的人竟然还能有如此大的力气,定是愤怒到极点了吧。
凤景陌不看她,只将她牢牢钳制在身侧,外人眼里只当他身受重伤,随手拉了一个护持而已,却从某些人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手压住她的命脉,然后那人缓缓将手中的劲弩放下。
太子缓慢退向室内,臣子侍卫步步后移,明帝呼吸紧促,不敢说话,因为呼吸颤动间便可以感受到那锋利的刀刃划破肌肤。
“太子殿下,你岂可如此挟持亲父?”凤景陌皱着眉,忧心忡忡的看着太子,“如此父子相残,违背人伦,简直天理不容!”
“人伦?天理?”太子冷笑道,“在皇家谈人伦天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们这位父皇不也是弑父夺位么?我此番不过上行下效罢了,要怪就怪父皇带了个好头。还有天理,你是忘记你母妃元妃是怎么死的了?剜眼断腿,到底是什么罪要施这么大的刑罚?五弟,你就好好守着你的人伦天理,继续侍奉着眼前这位无情无心的好父皇,看看你以后的下场会比我好多少……”
凤景陌脸色一变,瞬间沉若渊底深雪,明帝剧烈咳嗽起来,脸上泛起窒息般的潮红,凤景陌立即收拾好情绪,冷厉道:“父皇自是赏罚分明,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我只记得我是穿着父皇给的衣,吃的父皇给的食长大的。”
“好好好,那么你便继续穿着父皇给的衣吃着父皇给的食,千万别等到衣成笼食成鸩才发觉。”太子已经退进室内,咣当一声,脚一踢,关上门,大叫道,“如果有谁胆敢硬闯,我一定让你们伟大的皇帝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木门哐当紧闭,先前跑出来的暗卫现在已不敢贸贸然进去。
现在留在外边的一众人之中,当属凤景陌地位最高,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视线不约而同的都汇集到了他身上。
凤景陌静默一刻,眼神肃然,夜幕幽深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臣齐齐手心捏一把汗,这位安王殿下在他们眼里从来无所建树,此番靠得住?若靠不住,皇帝太子此番陨落,上央皇朝必将陷入夺嫡之乱。
顾西遥心下了然,凤景陌决计还有后招,明帝此际绝不会死,如果明帝现在就玩完了,那么皇位无论是论长幼尊卑,还是论贤良权势都不会轮到他。
果然,旋即凤景陌将寺院护持召来身前,小声的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
然后神色一松,转而又对慕放言耳语几句,慕放言领命之后,便立即消失不见。
顾西遥挑挑眉,不就是防她么?但是还用防么?都已经被挟持得寸步难行了,即使依照目前的状况,她能猜到这里必定有什么密道啥的,而且也不用猜,这万安寺差不多是皇家寺院,皇家一向喜欢高些机关密道之类的,也难以动身啊。
不过等你们将人质解救出来之后,再弄点乱子出来,还是可以滴。
顾西遥不动声色的任他挟持着。
“你之前说要公平,那么此番便各凭本事,让我看看你如何保住他。”安静的等待中,凤景陌突然低低说道。
“好。”顾西遥无声笑了笑,侧了侧头看着他,“不过您不觉得,您该先放开您的手吗?”
“那你不觉得你应该凭你的本事脱身吗?”
“我是担心一不小心动作大了,碰了您的伤口,让您演了这么久的戏,全盘报废。”
“我也担心一不小心力气大了,掐了你的命脉,让你做的这诸般努力,全部作古。”
“是吗?”
“不是吗?”
“那十分感谢殿下您,不过……”顾西遥突然微微笑起,将语气拉长。
“不过什么?”凤景陌心下一紧,这女人每当这样笑起,就让他又不好的预感,她太过心思沉诡,诡计多端,先前虽然让慕放言安排好人特意牵制住她的人,但是毕竟她在暗,他在明,而且他们用的是远程兵器……
“也没啥……”顾西遥露出欠扁的一笑,“再等等,先看着你的人把皇上救起来再说,但……”
这么一句,凤景陌突然明白了什么。
救起……但……
但出不出得了这扇墙就不好说了……
突然手中一松,下意识就要往前掠去,顾西遥也不拦他,只微微仰着头看着那朱红色的木质墙壁。
那里升起一抹深黑,深黑上夹着一抹明黄。
他们升起,然后在那身前有无数的黑影如铜墙铁壁般竖成一堵,森寒的剑在火光中反射万千寒光。
那寒光未发,立即对上远处以惊电之势飞来的火网。
火网瞬间从站在院前地上的一众人头顶之上压过,巨大的网瞬间铺天盖地般盖住整个院落。
刺啦啦,兵器相交的声音,金属遇上金属,火网未被撕破。
还未掠过墙头的慕放言立即退了回去,手执利剑的一排暗卫不断飞起落下,落下飞起,却在两三个回合之后,衣襟沾火,舔住就势,随后又响起一阵哀嚎之声。
巨大的火网罩住寺院,红漆木门燃烧得吱呀作响,浓浓黑烟瞬间升起,呛得一干吓得跌倒在地的臣子剧烈咳嗽。
仓皇之中,有谁高喝一声:“搜查,快!留活口!”
又有人叫道:“水!快去打水!”
顾西遥冷冷一笑,望着门口那道身影。
掠至门前的凤景陌,顿住脚步,颀长挺立的背影于烈烈火光之前孤绝而漠然。
事已至此,他反倒不怒,倒是心平气和的看着木门之上红漆一片片剥落,他不让皇帝死,她不让太子死,那么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不过就是两个都不死。
那么现下就等,等着她去救太子。
顾西遥像是闲庭信步般,缓缓走至他的身侧,淡淡道:“殿下,待会儿是一起进去?还是您独自进去?”
凤景陌侧首凉凉笑道:“姑娘说得哪里话,姑娘既为医者,哪有不第一时间到伤者身边的道理?”
“是啊,”顾西遥顺着梯子往上爬,“医者父母心,最见不得死不死的,待会儿肯定竭尽所能挽留该挽留的生命。”
“该挽留的生命?”凤景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想在医者眼里生命还有三六九等好赖善恶之分,那姑娘倒是说说哪些是该留住的,哪些又是该死的?”他的目光危险起来,“护卫?作乱者?甚者暗度陈仓者?”
“唔……”顾西遥轻叫一声,将手臂抬了抬,不紧不慢道,“殿下可要小心了,您的宫廷御医现在已经吓得找不着北了,若是我这手再一不小心受了什么伤,待会儿救不了人,那可是天的大罪过。”
凤景陌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却在下一刻立即松开,冷冷道:“该活的必须活,该死的早晚都会死。”
“是,”顾西遥凛然受教道,“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而以下犯上作乱者,也注定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
凤景陌心中一堵,轻咳一声,心底沉沉,这个女人还真是该死,这个时候了还特意过来挑衅,而他还不知死活的应她的挑衅,明明此番他输了。
火网的火势渐渐弱下去,顾西遥淡淡道:“现在应该可以了。”
这本就是她们组织研制出的东西,特殊金属炼制的网,浇油可燃,一般兵器难以划破,唯有待到半刻钟之后,火势自己弱下去,金属元素燃烧一部分,才能划破。
凤景陌瞥她一眼,单手自身侧的侍卫手里抽出长剑,“呲!”一声利响,火网被劈开。
然后立即有人一脚踢开的着火正旺的大门,大门一开,空气相通,瞬间巨大的火苗舔舐而出,凤景陌与顾西遥同时退后一步。
退一步之后,立即抓起身侧提来的水,通通往身上一倒,两人动作十分迅速,用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做好这一切,便壮士不复返似的,冲进火场之中。
院内,木质材构频频掉落,顾西遥同凤景陌东摇西晃,好不容易才看到满面烟尘的慕放言,到底是习武之人,承受能力强一些,还保持着清醒,只是行动力已大不方便,只勉强护住明帝不被火烧着,明帝却已然晕倒不省人事。
凤景陌接过明帝,顾西遥迅速在明帝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凤景陌此番没有精力顾及到她,同慕放言一起驾着明帝堪堪往外走。
顾西遥紧跟在她俩之后,刚要起步却突然脚步一滞,不远处门厅里倒在地上的一具黑衣人袖口的有金色月牙印记,那人手动了动。
顾西遥跨出的脚步,立即收回,转身往厅里去。
“你找死么?”隐约之中,她听到一声惊急的叫声,仿佛还有些什么,是凤景陌的声音,她却已无法顾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