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央明成二十四年三月二十五日夜,这是一个平静而汹涌的夜。
兄弟父子之间的博弈悄无声息的慢慢正式拉开帷幕。
这一夜,近琅轩里有人加冕扶摇,自将门闺女升为长清郡主;这一夜,有人麻雀枝头,庶女入皇室;这一夜,有白发人病倒,得孝子震天一怒。
事事看起来寻常而普通,却,在某些身影的叠幢里,散发诡异的气息。
太子与三皇子把持的近琅轩里,酒醒梦回的臣子命妇静默成千年伫立的雕塑。
在静默里,众人紧绷的神经如紧扯的弦紧到极致,终于有人在一声伶仃之声中绷断,有老臣浑浑噩噩,对酒当歌,唱着朝堂之上多荒唐,细数皇子结党营私势力割据,高论臣子营私舞弊贪污受贿,谈及公卿后代纨绔不化荒淫无度……
一时引起各党派的对峙与反骂吗,吵架声一片,堪比菜市场的叫卖骂街。
各个皇子皆有份,太子和三皇子当场变脸,却牵涉范围太广,人数众多,场面难以控制,不得不调出皇宫的戍卫飞羽卫。
有女子疯子似侍卫冲到中央指天怒骂指人怒吼,大骂苍天无眼天地不公,怒吼人心叵测居心不良,就在她要进行深情告白,表白自己并非属意二皇子,而是谁时?
五皇子凤景陌带着一百飞羽卫及时赶到,控制住了场面。
太后醒来,召回连艾,却不想这位山野小姐久病成医,望见了太医为太后所开补药方子的不妥之处,当堂厉言辩论,字字珠玑,驳得一干老太医,无地自容。
连艾当场指出太后病因所在,病因就在日常所食的补药方子之上,那方子上有一位补药“茯苓霜”,此药用量极难控制,多一分少一分而不能。
然后她开出正确的方子,呈于皇帝,皇帝看了那方子却猝不及防剧烈的咳嗽起来。
接下去就是难捱的沉默。
良久,天际渐白,才下令处理一干太医。
在他深邃幽冷的目光中,下牢,彻查。
第二日,近侍将近琅轩的事一字不漏的传到皇帝耳中,时值皇帝在朔阳宫里望着一幅画久久伫立沉思,当下他小心将那幅画细细收敛,隔着轩窗望向天际一线薄光,怅然许久道:“到底是朕老了,如果她在,庭儿……”
他没有再说下去,护持了这么久,栽培了这么久,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到来了。
近侍刘公公望着那苍老孤绝的背影,立即会意皇帝想起了谁,无声叹了口气道:“相信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一定会福泽太子殿下的。”
皇帝不语,眸色深了几分,凉了几分,在天有灵,恐是无灵,也无暇顾及。
薄光渐盛,他伸手挥退了陪侍的公公,对一切留待不问,独自一个人走到一座深沉幽静却荒无人息的宫殿,在那里对着一沓信笺手稿静坐一天,紧紧盯着那一个个“槿”字。
春日晴好,亮丽的春光里薄衫逶迤,风流不谢,依旧一派祥和而安谧中。
第三日,皇帝十分挂心太后身体状况,再次闹到静安宫,特意召见留在太后身边的连艾,两人在静室里细谈半日,当时静室外只有刘公公一人,和不知隐在何处的一品侍卫慕放言。
当时皇帝出门之后脸色苍白,咳嗽不断,泛着急切的潮红,众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太后病情不容乐观。
但是皇帝却没有再进静安宫太后的寝室一眼,也没有召集太医共同探讨的意思,而是匆匆回了寝宫朔阳宫。
这一日,皇帝依旧没有过问近琅轩之事。
这一日,慕华街的姚府里有两人静默而立,簌簌落花里,风扯得衣衫猎猎。
姚舒坐在梧桐下的石凳之上,拿着一本《列国奇志》,却目光沉冽而幽深,仿佛穿透那繁体小篆,望到了久远的万丈红尘之外。
顾西遥站在石桌旁,低眸看着他,却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风将发丝吹乱,将春水吹皱,如,心底的深海微澜。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良久,姚舒淡淡开口,“如今欠你的,我算都还清了,初阳依旧在我这里,我会把它教得很好,也不会干涉她以后的选择。”
“好。”顾西遥轻叹,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以后初阳依旧选择她,他也不会干涉,微微闭眼,“我会想办法让你从太子那里脱身。”
这是她唯一能够的补偿。
“不必了。”姚舒淡淡道,“在太子身边没什么不好。”
顾西遥虚握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到底是不愿再与她有任何的牵扯,在他眼里狡诈阴险算计亲妹的连家二小姐。
罢了,她本不属于这里,本就是这样一人,本就不该有这些奢求,这样一个朋友就永远留在记忆,永远那一个单纯善良诚挚胸怀浩大的朋友。
最终她没有再见初阳,就让那个背负着沉重记忆的孩子永远只看到阳光。
她,罢了,就当是彼此人生中的匆匆过客。
出了姚府,顾西遥心情有些沉闷,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到底被误会的滋味不好受。
“怎么不解释?”围墙外的钱叶林里,传出一道看好戏的声音,“从来不肯吃亏的顾大小姐也会有如此憋屈的时候?”
顾西遥脚步不停,目不斜视,想也不想便知道那是谁,有那个闲心看她好戏的出了宗源那小子还有会谁?
“要不要我帮你去解释解释?”宗源小跑着追上来,顶着一张易容过后的平凡的脸,一把拍在顾西遥的肩上,“毕竟这么个朋友就这么没了,好生让人可惜,犹记得去年淮南道上初遇,那小子丹心赤忱,一介文弱书生竟有胆量赤手空拳搏山野强盗的气魄,我看了都佩服不已,一向爱才若渴,爱护纯善者的顾大小姐真的舍得丢了?”
顾西遥嫌弃在肩上一拨,“让他认为就是连艾和五皇子共同设计连湘,连艾是一个烂人有什么不好?这样他就会避连艾如蛇蝎,日后在宫中遇见就会漠然擦肩,不会有过多交流,就会让他猜出什么来,有什么不好?”
宗源的笑意收敛些,“你果然从来都不会意气用事,理智太过强大何尝不是一种悲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