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惜本就脚步轻盈,此时加快步伐,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巷,竟叫那三个提着礼品的随从有些追赶不上。吴旅长府藏身于小巷中,十分清静,却别是一番威严之气。远远地就见两位哨兵在门口站岗。
孟惜走上前,正要与哨兵报家门,刘公馆的小子却抢先递了名帖。
周副官恰巧外出归来,看见孟惜,眼前一亮,不由得打量了一番,笑着迎上来说:“稀客,稀客呀。孟小姐难得到我们这儿来了。”
孟惜料想旅长做寿,周副官必然她知晓来意是贺寿,笑道:“我家主人(孟惜忘了刘局长的话又把自己的身份曝露了)有事脱不开身,便让我来了。”
周副官微妙一笑,连忙说道:“对,对,昨天刘局长跟我说了。孟小姐快请进。”热情地将孟惜让进了院子。
孟惜边走边打量冷清的院子,心中很诧异:不是过生日么,怎么一点气氛都没没有?跟着周副官进了内堂。
周副官说道:“孟小姐先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报告旅座。”便别了客人轻敲书房的门。
“进。”吴子晖说道。
周副官走进书房,向吴子晖敬了一个礼,说道:“报告旅座,孟小姐来了。”
吴子晖正在研究作训地图,闻讯皱眉冥思道:“那个孟小姐?”
周副官答道:“财政局刘局长的义妹孟惜,孟小姐呀。就是上回在渡口那位仗义执言,打抱不平的小姐。您还夸她是豪杰呢。”
吴子晖恍然大悟:“哦,是她呀,那个小姑娘。她来做什么?”
周副官犹豫不决地说:“这个,那个。”
吴子晖眉毛一皱,问道:“什么这个那个的,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周副官战战兢兢地说:“上回刘局长的生日宴上,我和刘局长说了渡口的事。刘局长觉得这是个缘分,想说一结秦晋之好。我想旅座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也没人照顾。所以就说——”
吴子晖皱眉一抬手,打断副官的话问道:“慢着,慢着。你的意思是想撮合我跟那个小丫头?”
副官点头道:“是这样想的。”
吴子晖又好笑又好气,骂道:“你他娘的还管起老子的事来了。那么小个丫头,你配人家,老子都还嫌老牛吃嫩草。还让老子去背这个臭名声。”
副官连忙说:“刘局长也觉得是缘分。旅长您不是也挺欣赏孟小姐的吗?”
吴子晖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道:“你是猪啊。欣赏就娶回家,那老子早他妈成土皇帝了。你也不想想,刘不一凭什么巴巴地把一个小姑娘送过来,还不是想拉拢我们!他们做的那些勾当,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能和他们同流合污。这个问题必须立场鲜明,这块阵地你他娘的给老子守住啊!”
周副官敬礼说道:“是!”随即作难地说,“可是人已经到了。这要怎么?”
吴子晖不耐烦地一挥手说:“滚蛋,滚蛋。你撩骚的,你自个儿看着办。老子丢不起那人,还跟你出去在小姑娘面前丢脸?”
周副官解释道:“怕的是旅座您不中意,对孟小姐说的是您过生日。刘局长脱不开身,让孟小姐来贺寿。”
吴子晖一撇嘴,无奈地说道:“好吧,老子就给你擦一回屁股。”放下手中的图表,怏怏不乐地走出书房,见了孟惜,强装作欢喜地说:“小姑娘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孟惜笑道:“我家脱不开身,让我前来给将军贺寿。”四处打量一眼,问道:“怎么不见别的客人?”
吴子晖听了先是回头恨恨地瞥了一眼周副官,随即自嘲地笑道:“我的生日?好像许久都不曾过了。连我自个儿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
周副官连忙跟着笑道:“是啊,有年头没过了。多亏刘局长记挂着。”
孟惜强作欢笑,红了脸,已然猜知其中**,心里暗骂刘不一。
吴子晖看见孟惜带了许多礼物,摆手道:“刘局长是知道我不喜欢这一套的。把东西拿回去吧。小姑娘你回去告诉刘局长,他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自在散漫惯了,这些礼品我消受不起。”他自然是话中有话,随后又对周副官吩咐道,“副官,让厨子做两个精致的菜,招待招待小姑娘。”
孟惜连忙说道:“不了,公馆还有事。既然心意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叨扰了。”不待吴子晖回话,孟惜风风火火,气冲冲地别了主人就往回走。
吴子晖看着孟惜的背影,冲周副官说道:“看吧。你拿人家当傻子呀。扣你半个月的俸禄,请兄弟们喝酒,你可服气?”
周副官点头道:“服气,服气。”
孟惜却是难以服气,一路气冲冲往回走,丝毫不理会三个跟班的呼唤声。她一下跳上了已经起锚的渡船,把船夫吓了个不轻。她坐在船头,气得眼泪直流,但她性子要强,不住地拭泪,想要忍住不哭。她忽见水中倒映着珠光宝气的自己,越看越来气,索性把那些精巧的发饰扯下来,一股脑儿扔进了河里,看得船客们目瞪口开。
惜小姐面红耳赤地大步踏进宅门,她甚至都不愿多看客厅里的主人一眼,径直穿过厅堂冲回自己的房间。
刘局长原本正装作若无其事地侯在客厅,却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艾婉在孟惜隔壁的花厅里,听见翻箱倒柜的声音,好奇地走进孟惜房间,竟见孟惜在收拾细软,连忙问道:“惜儿,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
孟惜已换了一身衣服,边收拾边说道:“太太,多承您和老爷的美意了。我是想过好日子,可也不愿这样受人摆布。我原不是这家的仆人,是来照顾老太太的。老太太没了,太太可怜我,留我住在这儿。我一辈子都念着老太太和太太的好。现在我仍回凤蝶夫人那儿去。太太您多保重。”孟惜提起包袱就往外走,她原本不想在艾婉面前落泪,此时因觉得委屈,眼睛里噙的泪已经不争气地掉落。
艾婉方知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追了出来,孟惜已经快步走到了刘不一面前,怒气冲冲地向男主人施了一礼,说道:“孟惜多谢您这些年的照顾,如今是时候离开了。”不待刘不一反应过来,她转身便要走。
刘不一初时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拉住孟惜一臂,说道:“惜儿,你莫要生气。我也只是好意。”
孟惜执拗地挣脱刘不一的手,冷冷地说道:“我这身上穿的是茶馆老板娘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所以能带走。我想了想,这些年的东西,我每一样穿戴都是老爷添置的。原本就该留在刘家。但只一样,”她说着从包袱里取出孟母所留的那个项坠,“这是老太太给我的,原是孟家的,不能留下。我走了,老爷、太太,多保重。”她放下包袱便大步离开了刘公馆。
“孟惜!”艾婉还想唤住孟惜,再做劝留,但孟惜已经一鼓作气抢步离开了公馆。艾婉似乎明白了大概因由,她愤愤地瞪了丈夫一眼,轻哼了一声说:“又是你做的好事!”
刘不一连忙说道:“婉儿你听我说……”
艾婉不听刘不一解释,鄙夷地轻笑了一声,连斥责、质问甚至讥讽都没有一句,转身疾步上了楼“咣”地一声关了房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