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匆匆来申江,接父母灵柩回范阳。一众学生前来送别,艾婉、蔡玉、江威辰、王响,连金晖都来了。唯独不见刘不一和张博明,或许皆知韩青之死,自己百身莫赎,无颜以对恩师。送别韩湘,艾婉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汽车在她身旁停了下来,她也不曾注意。
“婉儿。”从车上下来的刘不一叫住了艾婉。
艾婉抬头一看,眼里充满了怨念,便要往前走。
刘不一劝道:“这里离家还有好远。上车吧。”
艾婉愤愤地坐上车,将扭过头去,不与丈夫视线相交,许久之后,说道:“我要去西山。湘儿一夜之间失去两位至亲,一个人孤苦无依,我要去陪陪她。”艾婉本打算只是通知刘不一,可说着说着分明变成了向丈夫解释商量。
刘不一沉默了片刻,答道:“你去安慰安慰她也好。只是我脱不开身,这么远的路,你独自去,无人照料,我不放心。况且西山这几年一直不太平。我让陶桥陪你去吧。”
艾婉回过头,冷眼笑道:“让他去?好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么?”
刘不一急忙辩白道:“路上要打点的事情多。孟惜虽说伶俐,毕竟是女人家,又没出过远门。还是陶桥合适些。”
艾婉哼了一声,又扭过头去。
刘不一见此情形,想了想说:“不如让柳林和席婷陪你去?”
艾婉十分意外,惊讶地问:“他们?”
刘不一解释说:“一来,听说他最近比较闲,前几天他还问我有什么地方可以逛逛、玩玩;二来,他的身手和智慧不用我多说;第三,他的为人——比较正派,我也比较放心。”
艾婉冷笑着反问道:“放心?你竟然放心他?但愿你没有别的打算。也罢,既然你说了,我便遂了你的心愿,那就让柳林他们陪我去吧。就看你放心不放心!”说完正好见车驶进了刘公馆,开了车门便回自己屋去了。
孟惜正在屋里教刘义习字,见艾婉神色有些不同寻常,便问道:“婉儿姐,怎么了?”
艾婉平复了心情,说道:“没什么,我要去范阳慰问湘儿,得准备行李。”
孟惜便说:“那我来帮你吧。”
艾婉说:“不用了。我收拾就行,这回你在家好好照顾义儿。我带喜鹊去就行了。”说完,艾婉取出搁在衣柜最里的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都是些旧衣服。艾婉拿出一件米黄色的男士风衣来,捧在手里,注视良久。
刘义见状问道:“妈妈,天气这么暖和,你还要带风衣么?”
孟惜笑着解释道:“小少爷,北边这会儿晚上还冷着咧。况且太太去的还是山里。”
刘义跑过去一面打量风衣一面说:“这风衣样子倒好,就是太旧了。”
艾婉叹了口气说:“是旧了些,惜儿,你带义儿出去玩吧。我自己收拾就行。”待孟惜领了刘义离开,艾婉将那风衣紧紧抱在怀里,一滴泪水悄然滑落:那风衣正是当年孟森所穿。
妻子上楼后,刘不一忽而有些后悔,可覆水难收,踱着步子在客厅里来回走,回到书房,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是柳宅。
因为不便现身,柳林只有遥设香案祭拜韩青。此刻柳林心情极是低落,席婷和安娜也都随着安安静静的,不忍惹柳林心烦。电话铃响,席婷不耐烦地接了电话说:“谁呀?哟,原来是刘局长。他呀,他不在。哦,这个忙他肯定帮,不就是去范阳跑一趟吗。只是我最近身子不大爽利,不适合出门,所以只能让他去了。那倒也没什么大病,时气不好的时候犯懒而已。那好,他回来我转告他。做得,做得,我自然做得了他的主。”便挂了电话。
柳林在一旁问:“什么事?”
席婷说:“不知那刘局长耍什么心眼,让你陪他太太去范阳慰问韩小姐。我已应下了。”
柳林不满地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就应下了。”
席婷略带嘲讽地说:“给你们创造机会还不谢谢我?你若是怕了,我这就回电话去。”随即,席婷拉下架子来,温言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几天一直在担心韩小姐。你借这个由头去看看她,也好放心。”
席婷的一席话正中柳林的心思,他原本想东去调查“日新号”,但思来想去,此刻始作俑者极有可能高度警惕,转念一想,不如去范阳探望小师妹。于是柳林点头道:“好吧。”
刘局长挂了电话,拉了一下桌边的铃。不多会儿,陶桥应声而来:“老爷,您有事找我?”
刘不一坐在椅子里,神色有些忧愁,说道:“太太要去范阳西山慰问韩小姐。西山这几年不太平,我无法相陪,你也不便跟去,我已请了柳林前去。你要打点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陶桥眼珠一转,随即会意,连连应道,“老爷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的。”
次日一早,刘不一开车送了艾婉去码头,柳林带了柳宅的小郑等在码头。刘不一下车与柳林寒暄致谢,回头寻妻子时,才发现艾婉早已领了喜鹊登船。刘不一尴尬地冲柳林笑了笑,再次道谢。柳林浅笑着说了些虚应的话便匆匆登船而去,他也不愿见那一张令人憎恶的脸。
除了喜鹊,陶桥还给刘太太挑了三个机灵的小子随行护送。船直接从申江,沿着海岸线往北。头等舱里,艾婉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大海。喜鹊打了个哈欠。艾婉回过神道:“柳先生在做什么?”
喜鹊说:“我去问问吧,反正就在咱们左边。”
艾婉笑说:“算了,我亲自去吧。你巴巴地去问人家在做什么,有些失礼。”于是起身来到隔壁门外,轻叩了房门。
柳林的跟班小郑开了门说:“是刘太太。您有什么事?”
正说着,艾婉右侧的房门也悄悄开了个缝,陶桥安排的随行小子贴在门边偷听。艾婉瞥见了那小子,轻笑一声,不予理睬,故意大声问小郑:“柳老板在吗?船上闷得很,我想邀他一起去甲板上散步吹风。”
小郑答道:“不巧,我们先生去酒吧喝酒了。要不,我替您去通传一声?”
艾婉说:“不必了。我自己去吧,你们谁也不用跟来,好好歇着吧。”她故意把“你们”两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是说给偷听者的。
艾婉漫步来到酒吧,极力搜索着柳林的踪影。酒吧里十分喧闹,常年不出门的艾婉已然有些不适应。她忽而看见柳林正独自坐在吧台喝酒,便一面招手一面走过去。柳林却似乎没看见她一般,拿起酒杯径直走到吧台另一侧和一位衣着光鲜入时的女郎搭讪起来。艾婉心中竟生出一股醋意,无名火烧得猛烈,暗骂道:“果真是徒有其表的浪荡公子。”转身便离开了酒吧。
柳林用余光瞥见艾婉远去后便松开了怀中的女郎,轻笑道:“这酒不错。”举杯示意之后便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座位,任凭女郎如何骂他神经病,他也泰然处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