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便到陪床上躺下,不多会儿就睡着了。孟惜环视屋内,虽然开着灯,仍旧昏暗得很。她便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阳光霎时透进来,涨满了整间屋子,十分刺眼。雨晴一时不太适应,连忙用手遮挡,又咳了几声。
艾婉正端着碗,服侍雨晴喝汤,连忙对孟惜说:“这光太强了。只把纱帘合上吧。那样光不会太刺眼,屋里还亮堂。”
雨晴已渐渐适应了阳光,望着窗外,忽而想起什么,问拉纱帘的孟惜道:“惜姑娘,外边的花怎么样了?”
孟惜探头看了看窗台的海棠,回头笑道道:“还好,在阳光的映衬下,很娇艳。”
雨晴听了脸上略过一丝幽怨,随即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艾婉又喂了雨晴一口汤,“来,再喝一口吧。这个润肺。”想了想说,“喝了早点好。到时候究竟是绿肥还是红瘦,你都能亲自品鉴了。”
雨晴闻言,与艾婉对视一笑,淡然地说:“果然还是你懂我。”
孟惜不大懂二人的话,便说:“陆小姐若喝着觉得好,我一会儿回去再炖些清淡的汤来。对了,蔡小姐说要来看陆小姐呢。”
雨晴紧张地说:“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人?怕吓着人不好。”
艾婉笑道:“咱们几个谁还没见过谁的邋遢样子。我倒是怕她吓着你。她那个急脾气,一来肯定得数落你不知道好生将息。你呀,就该让她教育教育。”说着悄悄向孟惜使了个眼色,催促她快去。
雨晴连忙叫住孟惜说:“哎,等等,惜姑娘。麻烦给我带笔墨来。”
孟惜回头不解地问:“笔墨?”
雨晴点头道:“对,麻烦你给我带毛笔和砚台来。”
艾婉初听时,有些诧异不解,随即心里一沉,料想雨晴大概预备写遗言了,便说道:“要笔墨做什么。你现在就该养着。养好了写个《剑南诗稿》我都不拦你。”
雨晴淡然一笑说:“就几个字。”艾婉便不再阻拦。
望着霏霏细雨,金晖有些坐不住,迎着夕阳出门到院子里转了转。沈园客栈的伙计匆匆走过来:“客官,按您的吩咐,给您买了明早去申江的船票。”
“多谢了。”金晖礼貌地向伙计道了谢,接过船票,顺手放进口袋里。
陪在一旁的润秋嘟着嘴说:“你着急回申江做什么呀?”
金晖答道:“我倒是不想回去,可我妈担心,我已请了二十天的假,再不回去不合适。”
润秋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让我爸给你的头头打声招呼不就得了。”
金晖正想辩驳,忽见院墙上那一首《醉落魄》,不由得张大了嘴,惊愕得默不作声。他呆呆地望着那首词,细细咀嚼良久。
润秋顺着金晖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那一首《醉落魄》,不由得惊喜地说:“哎,这儿怎么新添了一首词?看这字倒很像你的。莫非这是你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她一脸兴奋地望着金晖问道。
金晖却不予回应,仍旧惊讶地望着那一首词。他自然认出这是陆雨晴的手笔,除了她,无人能模仿自己的字到如斯境地,除了她,无人能把愁肠百转写到如斯心痛。金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落款上,赫然写着:心死者。心中惆怅不已,他一眼瞥见墙旁边放着的砚台和毛笔,信步走过去,拿起砚台接了几滴天上落下的雨水,一面研磨,一面沉思。
未几,浓墨研好,他抬头望了一眼那首《醉落魄》,大步走到旁边,挥笔在墙上写道:
阮郎归?沈园
伊兮觳觫险中间,犹将竖子怜。广寒千载月孤圆,盼思翁媪全。
源浅浅,水涓涓,思君花叶旋。当时梦好已成烟,叹情路太艰。
——未亡人
润秋越发不解地问道:“你这写的什么呀,我怎么看不大懂。”
金晖默而不语。此时,客栈的伙计拿着信匆匆赶来,向金晖说道:“金先生,这儿有您的一封信,我的乖乖,听说是白天刚坐直升飞机从申江来的。”
“我的信?”金晖有些诧异地接过信。他打开信一看,只有简单的六个字:“雨晴病笃,速来!”这一封信正是艾婉所写。金晖大惊失色,手中的笔“啪嗒”掉在了地上。
润秋见状问道:“怎么了?”
金晖连忙收了信,转头向那伙计问道:“往申江送信件的邮局直升机还没起飞吧?从这儿过去得多久?”
伙计不明所以,答道:“恩,还有约莫半个时辰就起飞了。从这儿过去得半个小时吧。”
金晖顾不得捡笔,攥着信,大步向外跑,只对润秋说了一句“我有事先回申江,你明天再回来吧。”便再不解释理睬了,任凭润秋在身后追逐哭闹。
病房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艾婉起身去看,正是蔡玉匆匆赶来,开了门正要往里进。艾婉示意蔡玉不要吵醒雨晴,蹑手蹑脚地溜出病房,将蔡玉拦在了门外。
蔡玉担忧地问道:“怎么了,这是?昨天孟惜来跟我说雨晴病得不轻,我还以为只是时气上有些反复,预备晚点来看她。刚才孟惜又急匆匆来,我才意识到事态严重。究竟如何了?”
艾婉向内一扭头,蔡玉顺势向内瞥了一眼,看见雨晴形销骨立的光景,大惊失色。艾婉欲说时,眼泪已簌簌地下来了。她生恐雨晴听见哭声,连忙捂住,悄声对蔡玉说了几句:“她现在睡觉都不踏实了,刚吃了安眠药才勉强睡下。”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说来奇怪,病中的雨晴耳朵反而很好,在房内问道。
“哪有。不过怕吵醒你罢了。”艾婉边说边向蔡玉使了个眼神,二人佯装轻快走进屋。
蔡玉也便稳住了情绪,强挤出笑容,摆出往日那副得理不饶的样子说:“我说怎么总也不见你,原来你是躲在这里装病来着。”
雨晴颇觉无辜地说:“哪有。对了,我要的笔墨你带了吗?”
蔡玉应道:“带了。你要它做什么?”边说边把随身带的毛笔和砚台递给雨晴。一旁的金宝也十分好奇地望着雨晴。
雨晴接过来,笑道:“不告诉你们。以后会知道的。你们先出去。”
蔡玉故意逗雨晴说:“跟我们还藏着掖着的。偏不出去。”
艾婉怕蔡玉把雨晴逗得太厉害了,便说道:“行了,我们先出去吧。”扶了雨晴到书桌旁,拉着蔡玉和金宝到房门外。艾婉与蔡玉互望一眼,神色凝重,两人心照不宣:雨晴此时所写为何物大概可猜知了。回想起往昔种种,不觉间,二人眼眸中又泛起盈盈泪光,捂嘴啜泣。反倒是金宝咬牙没有哭出声。
良久,屋内传来雨晴微弱的声音:“写完了,进,进来——吧。”
三人推门而入,雨晴已趴在书桌上晕倒了,人事不醒,手里还攥着纸和笔。
“大夫!”三人连忙唤来医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