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肖寒难以入眠,他侧躺在床上,看月影下面顾良辰熟睡中的脸。
这整件事情都太诡异了。
莲月,一个本来已经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么自然的姿态说一句好久不见,他就觉得全乱了。
她说她没有死,只不过容烨修软禁了她,她一直没能出来见他,然后不久之前,容烨修突然良心发现,愿意放她出来了。
她还说,她很想他。
而他说了什么?
他明明记得如果有一天见到她,要道歉的,可是她说了那么多话,他最后却是应了一个单音节。
“哦。”
他想不起还要说什么,于是她开始发问。
“过的好吗。”
“还好。”
“你变了。”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这样说?”
她问:“难道你就没有想要和我说的吗?”
他想了好半天,说:“对不起。”
“嗯......我知道当初那件事,你也有苦衷,我不怪你,现在我回来了,我已经看清楚容烨修的真面目,不会再拿他当哥哥了,虽然几年没见了,但是我希望我们能像从前那样......”
她试探性地抬头去看他,而他纠结于该给出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他觉得自己的处境,进退维谷,他非常艰难地对她笑,他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一个带着暗示的提议,他是反应慢,可不傻,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么些年,她不在他身边,他也还是这样过来了,更何况现在有了顾良辰,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给她什么承诺了。
但是,他还有愧于有她。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就不会有多年前那样的遭遇。
她话说得很清楚,是容烨修想要得到炼金术的力量,可是肖寒不那么配合,容烨修只得出此下策,利用自己的妹妹,来胁迫肖寒做人体炼成。
容烨修并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生死,包括自己的亲妹妹,他想要放手一搏,看能不能得到贤者之石。
到头来,莲月的所有遭遇,大半,还是因为肖寒。
肖寒觉得自己几乎抬不起头来,最终,硬着头皮说:“莲月,你离开了很久,很多事情都变了......”
他看见她失望的神色,觉得有些说不下去。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莲月问:“你是不是有了别人?”
肖寒没有说话,莲月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戚戚然走了。
半夜他下了床,一个人在阳台那里点了一支烟。
他很茫然,任谁遇到这种事都淡定不了,他对顾良辰说话了,因为他知道顾良辰一旦知道了,铁定还要闹腾。
他不怕顾良辰闹腾,他怕的是,等她闹腾起来,他不知道要站在哪一边。
他终于明白容烨修当初那句“莲月不会只停留在过去”是什么意思了,可到了这么一个时候,他居然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应对。
————
顾良辰焦头烂额地忙着考试的时候,肖寒也忙活起来了。
据说是找工作,不过肖寒自己更清楚,工作哪里有那么难找,只不过是莲月时常约他出去。
说的好听点,那叫做叙旧。
说的不好听,就是翻旧账。
莲月不厌其烦翻出过去的回忆来,好像是在提醒他一样。
他就静静地听,他也会想起过去,想起那时候青涩的自己,可是更多的,是为难。
所以他在她对面,时常皱着眉头,他因为莲月而对顾良辰所说的谎,已经呈现了滚雪球的趋势,他不知道这样的太平还能维持多久。
然后他回到家里,每次看到顾良辰,就觉得格外内疚。
他对着两边都是内疚,这感觉确实不好受,他这才发现原来容烨修有的是法子折磨他。
顾良辰从前没有作弊过,可这一次崇哲为她做得全面,夹带和放置还有使用的方法,非常专业地教了个遍,在这样的培训之后,顾良辰畏畏缩缩地上了考场,然后,精神抖擞地出来了。
她以前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潜能,但是现在,她觉得很自信。
顾良辰一乐呵,就得意忘形地打电话给肖寒,听见那边居然还带背景音乐的。
是诺拉琼斯的《远走高飞》,轻柔的爵士乐,顾良辰心底嘀咕,肖寒什么时候这么有情调了?
那边,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她还站在教学楼外面,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然后就听见那边有女人的声音,在小声询问什么,她一下子就毛了。
“你在哪里呢?刚刚说话的是谁?”
她这种质问一样的语气让他也有些不悦。
他说:“我在外面,和朋友在一起。”
“朋友?”她笑起来,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尖酸刻薄:“你在安南城,会有几个朋友,你倒是说说看。”
肖寒叹口气:“别闹,我现在真的有事。”
顾良辰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肖寒你什么时候成这德行了,你跟我说,你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别问了,我回头和你说吧。”他明显是急着挂电话。
顾良辰就偏偏不让他如愿,“我有话和你说。”
“嗯,说。”他的耐心快要见底。
“我跟你说,我刚刚进去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真的要挂科了,结果呢......”
“顾良辰,”他打断她,“我现在没时间听这些,你回头再说不行吗?又不是什么急事。”
“怎么不急,你还不知道我怎么作弊的呢!”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
“我再说一遍,我现在,没时间。”
“你......”
顾良辰刚出口一个字,那边把电话挂断了。
“嘟嘟”的忙音传过来,顾良辰恼火地把手机放回包里,觉得最近肖寒有些不寻常。
首先,他最近的反应速度,实在是让人发指,比如顾良辰跟他问一个问题,他每次大约要等上那么几分钟,才能回头对着她问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其次,工作一直也没找到,按理说,依他的作图水平,在这安南城随便找个设计师的活儿,应该是很轻松的,但是工作却迟迟没有确定下来。
最后,她偶尔过去的时候,他晚上还总是回来很晚,回来了,到头就睡,变态的是,到半夜她偶尔醒过来,却发现他一个人在阳台抽烟。
就算迟钝如她,也能感觉得出来,他心里有事。
顾良辰在这一点上,一直对肖寒非常放心,他这种性子,太过懒散,可以跟他相处的女人,必然不会多,就连加长苏菲都说他是油盐不进而不得不放弃,所以她觉得,他绝对不会勤快到自己去找女人,而找上门的女人,他也一定懒得应付。
那电话那头的女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顾良辰不是个心眼很多的人,但是,她还是难以言抑制地焦虑起来了。
于是这天下午,她又跑到了肖寒的住处去,然后——
又把这个流程重复了一遍。
他晚归,然后睡觉,半夜,起来抽烟。
这一次她没有在床上假寐,而是也跑到了阳台那里去。
“你睡不着?”她问他。
“嗯。”
暗夜里面,她借着月光看他的表情,看的并不真切,她想了想,说:“你白天挂我电话。”
“当时有事。”
“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再挂吗?”
“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懒得说。”
“不是什么特别的事,还会挂我电话吗?”
她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他觉得压力很大。
他想了好半天,熄了手里的烟,说:“我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说。”
她凑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看了看她,又叹了口气,“可是我到现在也没想好怎么说。”
她刚想问什么,他的电话在不远处,客厅的茶几上面震动起来了。
这大半夜的,约莫有凌晨两点了吧,手机屏幕一明一暗的光,让客厅有些惊悚。
顾良辰嘀咕:“这时候谁打电话啊?”
然后就走过去要看。
肖寒比她更快地走过去,拿起了手机,然后果断地挂断了。
她曾几何时见过肖寒跑这么快,于是眯起眼来打量他:“你知道吗,我不想怀疑你的,可你现在表现得就像一个有了外遇而且刻意隐瞒的丈夫。”
这个比喻让肖寒脸色一滞。
顾良辰看清楚了他的表情。
她下意识地咬嘴唇,“你......难道你真的......”
她问不下去,她太不愿意接受那种可能性了,她对他一直那么放心。
“我不希望我和你之间还有所隐瞒,”她说:“你想留点儿隐私,可以,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样一个过去这么苍白的人还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但是,在这一点上,我尊重你,可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会计较......今天下午,你到底和谁在一起?”
他没有说话,半天,颓然低下头去,“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好解决的办法。”
“多久?”
“这个很难说......”他想起这个下午在他面前梨花带雨的莲月,她说她现在有危险,说容烨修还想要得到炼金术,而且,因为她的背叛,容烨修迁怒于她。
顾良辰没有说话,半晌,转身回了卧室。
他知道她生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