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那些为秋老夫人一人所知深埋多年的过往,已算水落石出。
他们将计就计羊入虎口的目的已达到。
兰兮不是太清楚外面安排了怎样的后援,她看向秋夜。
想着是不是可以准备行动了,秋老夫人武功虽高,奈何终究是血肉之躯,如何敌得过毒。
她虽将药兜留在了外面,但救命的家伙随身总还是带了一两样。
秋夜微微摇了摇头,表示眼下尚不知外援何时到,且以静待之。
秋老夫人见那二人相顾无语,一派温情脉脉,不由得有些不甘寂寞。人就是这么奇怪,心里藏着事总憋着不说,可以藏得很好很久,可一旦开口说了,就会止不住地一再地想说,仿佛不将一切的细节交割得干干净净便不舒服似的。“你们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么?”秋老夫人问道,脸上带着既赤裸又矜持的期待。
两人对视一眼,兰兮说话了,“老夫人将来打算放我出去的是吧?”
“嗯。”
“老夫人竟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报仇么?”
秋老夫人晒一晒,那意思极明显,我都没打算活了,还怕你找一个死人报仇么。
兰兮却道:“老夫人以为我会怎么报仇?若在以前我倒可能会撒点毒了事,可是,看到老夫人未加一指于秋夜爹爹身上,却生生让他肝胆俱裂生不如死,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虐身为下,虐心为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秋老夫人立刻警觉地道。
“也没什么,就是告诉老夫人,我不会让你这么快便死了的,得让你活着,好好地看着你的宛儿……”
秋老夫人死死盯着兰兮,半晌,面无表情地道:“你别逼我。”
秋老夫人以为她活不到兰兮“生孩子”,自然没法在自个儿死前杀死她,不然她怎么可能给她生路。兰兮自然也清楚她的想法,这里根本没有逼不逼的问题,无论结果如何,秋老夫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而眼下,她是不会对兰兮怎么样的。可她若失控起来,却是会向秋夜下手的,因为她很笃定秋家的血脉已经在兰兮身上延续了。
兰兮提苍宛儿,就是希望秋老夫人心底能存一丝顾忌,别真把事做绝了,自己虽能用毒,但对方功力高出太多,总要拿捏好时机,否则稍有不慎,最先倒霉的可能又会是秋夜,所以她没有一劳永逸直接下手试着将秋老夫人放倒,而是静观其变,也是不想冒险。
秋老夫人大约猜到了几分兰兮的想法,脸色越发阴沉,再没有了把玩猎物的兴致。
兰兮正待要说点什么,忽然,感觉头顶炸开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同时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她和秋夜晃开了几步才站稳。
这动静……秋夜眼中现出一丝喜色,还有一丝无可奈何,瞧着端云这手笔,怕是要将秋水庄给掀了。
接着,又是一响一摇,开始有碎石掉落下来。
秋夜护着兰兮退到石壁边,同秋老夫人相距不过几步之遥。
“砰”——又一声近在耳边的巨响。
一阵飞沙走石过后,位于他们右侧的洞口处突然冲进来一个人,灰头土脸的,却在看到洞内的几人后咧开了大大的笑容,不是端云是谁?
端云脸上沙尘都无法掩去的灿烂笑容,却在瞬间之后凝固,然后,那灰褐的沙尘下立刻透出黑底来。同样黑了脸的还有秋老夫人。至于另外那俩人,则保持着十指相扣亲密相拥的姿势,其中秋夜正对怀中人道:“那是乌鹰,它能找到我。”那乌鹰,便是停在端云肩头的那只同样灰扑扑的小小鸟。
“小兮!”端云叫道。
“云公子何以会来此处?”秋老夫人眼神直勾勾地问道。
“哼!”端云冷扫一眼秋老夫人,随即转过头,“小兮!”
“嗯,端云。”兰兮笑笑。
秋老夫人是过来人,端云那压抑着的热烈眼神,那生硬中透着委屈的声音,她如何看不出,心中顿时大怒,不由冷笑道:“这丫头已经是秋家的儿媳妇了,云公子再以闺名相称怕是不妥,不如改称一声少夫人。”
“闭嘴!”端云固执地盯着兰兮,再叫,“小兮!”
兰兮其实想动一动回应一下端云,可不知从何时起,她被一股浑厚的力道笼罩着,不仅身子动不了,连开口说话都很困难,边上的秋夜想必亦是如此。
“云公子不信么?”秋老夫人动了动,兰兮骤觉身上压力小了不少,虽还是不能动,但胸臆间没那么难受了,也能说话了,便道,“他为什么要信?这又不是事实。”
“房都圆了,这总该是事实罢?”秋老夫人冷声道。
“当然不是!”那力道又重压过来,兰兮一阵气血翻涌,她赶紧加快语速,“我在蜡烛里加了幻情,你根本已经迷糊了,什么也没能听到,我们,也什么事都没有。”
“不可能!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明明就行了周公之礼!你哪来的幻情?那是焰宫的东西,你一个乡野丫头怎么可能有?”秋老夫人逼视过来,兰兮呼吸一窒,哪里说得出话来。端云这时也瞧出了兰兮身上的不妥,眸色一寒凌厉的掌风已扫了过来,这一掌竟似用尽了全力,秋老夫人一边抬手接下了端云这一掌,一边道:“你若不住手,我先废了这丫头的两条手臂。”端云第二招已使出大半,闻得此言,硬生生地将力道撤了回去,猛烈的反噬令他连退两步方站稳,然后面色铁青地看着秋老夫人,一字一字道:“她若有半点损伤,我必令苍宛儿百倍偿之!若违此誓——”端云反手击出一掌,那环形池中顿时水柱冲天,待水柱哗哗地落下之后,却见那道隔开冷热泉的内环被削去了一截,原本水位略高一些的外环的热泉顿时向内环倾流而去,端云的声音响起,“便如此处。”
他是认真的。
秋老夫人惊得心底冰凉。这是她替宛儿选的夫婿,却视宛儿如草芥一般,叫她的宛儿怎么办?
这边秋老夫人呆滞无言,端云便以为她不相信他能灭了苍宛儿,便掏出个黑乎乎的令牌朝她掷过去。
秋老夫人呆呆地伸手将令牌接住,定睛一看,顿时五内俱焚,这是将军府的令牌,宛儿从不离身的。
“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端云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言。
秋老夫人受到巨创,不觉放松了挟制兰兮和秋夜的力道,秋夜晃了晃,靠到兰兮身上,嘴角逸出一道血线,方才,秋老夫人对他起了杀意,下手分外狠厉。
“宛儿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她爹是大将军,她娘是诰命夫人,你,不能对她怎么样!云侯爷也不会准你这么胡闹!”秋老夫人缓过点神来,目光锐利地盯着端云道。
端云冷笑两声,傲然挑眉,“我就胡闹了……也不过是被骂一句胡闹罢了。”
长宁侯唯一的宝贝儿子,哪怕是将苍宛儿杀了,皇上难道会让他以命相偿不成,恐怕只是不痛不痒地训戒一顿,再给将军府一些恩恤罢了。
秋老夫人面如死灰,握着令牌的手瑟瑟抖着。
自那令牌一出,兰兮的目光便锁在了那上头,这令牌好生熟悉,看着它,脑中闪电般地划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好象她曾经也有过这样一块令牌,可是更多的她却看不清想不起了。兰兮脸色苍白眼神焦灼地盯着秋老夫人手中的令牌,眉头带着痛意地皱着,端云一直分了心神留意着她,见她这样子不由越发忧心忡忡,脸上便越发冷凝,道:“老夫人若将我的人好手好脚地还回来,我自然不会去动苍小姐分毫。”
秋老夫人心中迅速计议一番,暗自松了口气,她本就没指望能让兰兮也一块陪葬,眼下做个情换宛儿安好倒也划算,但,那个孽种她势必得带走。
“云公子可否立个誓?”
“端云对天发誓,若我的人没事,我绝不去动其他人。”
秋老夫人点点头,抓过兰兮便要将她丢往端云那边,却被兰兮一把抓住了手腕,听她道:“秋夜后继无人,你现在还不能杀他。”秋老夫人微一愣神的当口,兰兮已经得手,然后迅速拉着秋夜往边上退开,几乎与此同时,端云的双掌已挟风而至,这一招端云挟着怒焰志在必得,谁料千钧一发之际,横里忽然有道丽影斜刺过来,将他的掌风引开,同时有个娇脆的声音道:“端云且慢!我先问一句话。兰子,问到了么,她是怎么害你兰婆婆的?”来人正是燕珠,她拦了端云一掌,随后与他同时后撤,彩蝶般的在空中打了个旋后俏生生落地站定,而后望向兰兮,只待她一给出肯定的答案她便与端云联手将水氏这老太婆给灭了。
哪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兰兮又落到秋老夫人手中。
“你与兰兰是什么关系?”秋老夫人几乎贴上了她的脸。
“我是她养大的。”兰兮平静地道。
兰兮话音方落,便觉脖颈处骤然一窒,紧接着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拖着激射了出去,同挟着她的秋老夫人一起如离弦箭矢,闪电般地狠狠坠向那水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