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兮心中一动,猛地抬眸紧盯着端云,目中光华灼然。
“你说什么?”
端云被她吓了一跳,挠着头的手呼一下落下去,口中下意识地答道:“我说,恢复真身……噢,我本就是萝卜……以前被错当了白菜……”
原就是萝卜!
对!
兰兮脑中忽然被劈出一路清明。
“把手给我。”她道。
端云马上配合地伸出手,受兰兮的感染,他也是眼眸闪亮,曜不可挡。
青葱指搭上白玉腕,几缕沉浮。
兰兮展颜笑了,“夫君果然便是颗大萝卜。”
兰兮脸上带着少有的调皮慧黠。
端云看得心里一热,笑容不管不顾地就爬满了俊脸,他还嫌看着不够傻气似的,嘿嘿笑了两声,咧嘴道:“娘子说的是,我这颗大萝卜,正好配娘子这棵小白菜。”
如今的,才是端云真正的脉象,之前,应是有什么缚住或覆住了他的脉,令其呈现出一种假象。
她曾不止一次地凭过端云的脉,却未察觉有丝毫异样。
真没想到在端云的脉中竟潜伏着这般奇异的因子。她猜,是因为某种毒,或者说药,造就或者说掩盖而后形成了那种假象。
真是太神奇了。
“这几天你哪里也不许去,每半个时辰我要看你的脉。”兰兮忽然道,语气霸道之中带着娇谑,既有气势,又可爱。
这样的兰兮,又让端云眼前一亮,他忙没口子地应承:“好,好,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让你睁眼就能看到我,开口就能言语我,伸手就能牵到我,好不好?”
兰兮忽如其来的轻松和自信令端云心底里的忧虑一扫而空,他与她愈发地心意相通,他能因她的一个表情而忧惧非常,自然也能因她的另一个表情而安心莫名。
气氛正好,外面便传来青莲的声音。
“世子爷,少夫人,夫人和茹老夫人来了。已经进了院门。”
端云听到茹老夫人几个字,眉头一皱便沉了脸。
“她来做什么?”
“你快看看,我颈上,看得到不,那些东西?”兰兮却是想到另一处,马上站起身拢了拢衣领,又探过头令端云验看。
茹氏这个人,端云不喜,兰兮更是不信,与身体相关的事,兰兮毫不犹豫的便选择瞒着她。
端云被兰兮扯过来,便朝她颈间看了眼,摇了摇头,忽然又凑近细看一眼,轻笑着道:“便是露了一分半毫出来,她也只以为是……娘子你懂的?”
“……”兰兮便露出又羞又窘堪比桃花更艳丽三分娇柔四分的模样儿。
端云瞧着,乐得哈哈大笑。
许氏与茹氏进了门,便听到一串欣悦之至的笑声。
什么事如此开怀?
一瞬间,进来的二人便都想到同一处去了。
许氏脸色便阴了阴,有恼,亦有一丝窘。
茹氏脸色冷了冷,有讥意,亦有一丝戾气。
“还不快去请世子爷和少夫人出来!”许氏冷声道。
青梅轻轻应了声,看起来迅速无比其实速度并不特别快地向隔间走去,透过细珠帘子,她可看到里间内室门口,青莲侍立的身影。
青莲自然是已经请过了的。
青梅不敢怠慢,一刻不停地走到青莲身后,正待同她说话,这时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青梅忙微微退开一步,让出了道。
神清气爽的世子爷搂着娇妻走出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起?”许氏当头便问,问完忽又觉出这话问的不妥,为何起晚了是明摆着,便清咳了声,不动声色转了话题,“可是有哪里不爽利?昨儿才吃了那御赐的药!”最末四个字许氏说得咬牙切齿,看着端云的目光也是陡然一嗔。
端云先将兰兮送到椅子边坐下,自己也坐到她身边,一边不紧不慢地道:“母亲看我这样子像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吗?我好着哩。”
许氏本是随口一问,哪知却被端云勾出怒气,“你好?吃了绝嗣丹也叫好?”
“不痛不痒,能吃能睡,这还不好?”端云不以为意地道。
许氏的三分不满顿时变成了七分怒气,她不理端云,转而瞅着兰兮道:“你不是医术好么,替你夫君诊过脉没有?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绝了嗣”三个字在口中转了一圈最终被许氏压在舌下,她不能这样咒自己的儿子。
端云皱眉,本待说话,往身旁看了眼,终是忍住。
“诊过。”兰兮拦下端云,老老实实地答,“他吃的那丸药,确实有绝嗣之功效。”
只说那药有绝嗣的功效,却不言端云正因服药而绝了嗣。
想来她亦如自己一般不忍心将那般恶疾同端云扯在一处,即便只是在言语间,即便是如掩耳盗铃一般,可这也是维护之意,维护之心,许氏的脸色于是缓了缓,看着兰兮微点了下头。
“这么说那药是真的了。”茹氏诧然又沉重地开了口。
许氏将将才缓下来的脸色便又冷了,再问兰兮:“你能解吗?”
兰兮正待说话,这次却是她被端云拦下,只听他插话道:“不用小兮来解。云锦带了皇上的话,那绝嗣丹是有解药的,若是将来……无事,他更将那解药赐给我。”
“真的?真有解药?皇上真那么说?”许氏差点坐不住,这是她自出事以来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了,对她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好消息,绝嗣之事既有解,亦不必违逆圣意。
“嗯。”端云道,“皇上还说了,我一准绝不了后。”
许氏听了终于喜形于色,连声说好。
茹氏却是深深地看了端云一眼,笑道:“听闻绝嗣之类的药物多有伤身,你身子金贵可疏忽不得,在服食解药以前,也得对症吃些药调理将养着,将来才不会留下病根。”
茹氏前来,本是要确认端云是否真的绝了嗣,若是真的,是否有解决之途?眼下这两个问题通过端云之口都得到了解答,可茹氏是谁,不是通过她的手眼亲自确认的,任何人任何事均不能为她所信。
所以,她必须要亲手摸到端云的脉。而许氏,便是那唯一一个能帮她达成所愿的人。
果然,许氏听了茹氏所言,立刻被打动,深以为然地道:“正是如此。老夫人和我过来,也是要替你看看脉的,多小心些没有坏处。”
端云坐着未动。
“端云?”许氏叫了声。
端云便道:“不必了。”说完低头喝茶,一副此事已定议,不必多言的样子。
若是往常,端云这副模样,许氏会随他去。
可今日,大概应了那句话,今时不同往日,许氏看到端云摆出冷脸,竟仍然坚持。
“端云,是不是娶了媳妇,我这个当娘的说的话你就不听了?”许氏冷着脸道。
这话是冲着端云去的,可话中的锋刃对准的却是兰兮。
端云一听怒了,不客气地道:“娘忘了,娘的话您儿子以前也是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这与娶了媳妇有何干系?娘做不得我的主,小兮同样做不得我的主。”
“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同你娘说话的?”许氏怒喝。
端云“哼”了声,再次扭过头去,摆明了我行我素的态度,许氏气结,发狠的话还没摞出来,却见端云刷一下回过头来,看了眼许氏,又看了看茹氏,“我要看脉,多的是名医,为何偏要偏劳茹老夫人?若是旁的病症倒也罢了,独无嗣这一条,娘不该劳烦茹老夫人的。”
端云这番话,往好里想,是说茹氏一生大憾便是无嗣,如今却要请她来替人看有关子嗣的病症,岂不是让秃子去给人治谢顶症,当面戳人心窝子么。
往坏里想,是说茹氏自己一生无嗣,让她来替人看关乎子嗣之症,亦如秃子去给人治谢顶症,缺乏说服力教人无法信服。
端云真正的意思为何,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听的人听出的意思为何。
许氏听了,忙去看茹氏,有些紧张,歉意明显,显然她觉得茹氏此番前来,被戳心窝子了。
茹氏却是微微一笑,一点不在意的样子,她道:“无妨,我哪里这般脆弱了?”这话是对许氏说的,继而又对端云道,“俗话说,久病成良医。”
茹氏看上去再怎么旷达睿智,想要说服端云那是不可能的,但许氏却会受她的影响,她想影响而为己所用的人从来也都只是许氏而已,眼下端云油盐不进根本不听许氏之言,这令茹氏暗自恼恨不已,面上却是丝毫也未显露出来,也不再施力加柴火,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是极懂的,许氏也不是愚人,推到这里已是极限,再妄加挑拨只怕她便要起疑心了。
许氏果然是犹豫了,觉得事关子嗣扯了茹氏进来有些不妥。
再一想,端云有句话也没说错,天下名医何其多,自家常用的几位便不错,又不图他们能解了绝嗣丹的药效,只是调理身子而已,便是一般的大夫都能胜任的。
何苦扯上茹氏。
主意一定,许氏便朝着茹氏笑了笑,又骂端云,“臭小子不知好歹,我也懒得理你了,当老夫人是闲得慌么,好心被你当作驴肝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