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云此言一出,兰兮先愕然后糊涂,随即瞠目结舌:“是小玄!”小玄当日痛快地答应了端云的提亲,点头之前却是让端云服下一颗药丸,当时兰兮没怎么在意,小玄心眼多,又顶要面子,他不待见端云有目共睹,要他同意让端云做自己的姐夫,多少有些拉不下面子,那颗药丸便是个台阶,最多是恶作剧一下,他总不至于害端云的,却想不到,竟是这样的药!
“真不知哪来的机灵劲……”端云面色一苦,方才竭力装出的浑不在意立时消散,任谁,新婚之夜,娇妻在怀,突然发现自己不“行”,也不可能不在意好吧?!不去砍人都是好的!!
小玄这家伙……兰兮哭笑不得。看着端云那张苦脸,先前那满身心的娇羞早风速散去八百里之外,唇边禁不住浮出笑痕,主动贴过去,“让我瞧瞧,小玄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意即,他下的药,她指定能解。
“不必!”端云忙将手缩至身后,眼中不见赌气,只见认真,“小兮,不用你帮我解。这是我与小玄两个人之间的事,由我们自己解决,我会让他心甘情愿拿出解药,不然,别说他不信服,我也会觉得自己不配成为你的夫。”
“哪有这么……”兰兮想到小玄的性子,不免又想多一些,想深一些,后边的话却是说不下去了,紧接着她便被端云揽入怀中,他的声音坚定响起,“你不用说了,这事听我的。”
于是这事就这么着了。新婚第二日一早,小玄主动寻过来,与端云去了山顶,不知俩人聊了些什么,近两个时辰后才下来,神色间都看不出任何端倪,似乎相谈甚欢的样了,然后风五的信到了,下午忙着整理行装,准备药材,直到离开云雾山,兰兮都没机会与小玄单独相处,更别说问及此事,倒是临别之际,小玄凑近她说了句:“姐姐好,小玄便好。”
这一句,像是解释,又像是承诺,也像……告诫。
她自然是放心不下小玄的,但小玄说了,她好,他便好,那她旁的或许不一定做得到,先尽力顾好自己罢。待她好了,才能谈及其它,才能顾及他人。小玄的心思从来比她剔透,她早已习惯了听他的,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你们先下去。”端云挥手遣走屋内近侍的下人,视线不着痕迹地与兰兮交汇,一触即离,而后落在他母亲身上,“娘,我想让小兮替爹把把脉。”
他们用完晚膳,一身整洁地过来静思斋,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长宁侯云战针炙完,服过药,此时已然沉睡,许氏便将端云二人拦在外间,其用意不言而喻。
听端云这样说,许氏修饰得端然雅致的眉头一蹙即松,一时未置可否,而是看向端云身旁的兰兮,兰兮回她以微微一笑,既显出夫唱妇随的顺从,又显出了一份自信从容,端云却是急了,“娘你看小兮作甚?信不过她?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小兮的出处,便是祖母不提,娘也会查得一清二楚,既然别人都束手无策,如今能救爹的就只有她了,便是爹如今情形尚好,早些治好不是更好。”
说到后来,虽是一腔关怀意,端云的语气却是不太好,许氏听着神色不变,兰兮也安然地静默于一旁。或许从人情世故玲珑心思上琢磨,她此刻拦上一拦,再或嗔或劝几句,于人儿媳者的立场上更好,或许还能在婆婆面前讨个好,只不过,兰兮一不爱多事二不爱矫情,三则,她心性纯然,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一言一行从来是由心而发,所以此刻,见端云与他自己的娘也即她婆婆呛声,完全没有想过要插上一言缓缓气氛或是表表心意,反而,在她心里,十分自然地认为,许氏与端云是嫡亲母子,她算是外人,所谓疏不间亲,她贸然插进去,不管其心如何,都不是件讨喜的事。
兰兮不知,她这由心而发的举动,恰是合了许氏的心思,倒令她高看了兰兮几分,打理那样一个花百争艳的后院二十年,许氏最厌的,便是矫揉造作语不对心之人。原本,言谈间凑个趣甚至逢迎一二也无伤大雅,从前在云城许氏与那些贵妇结交应酬,也会如此,可是,在昆城待久了,需她逢迎的人没有,逢迎她的人倒是一堆一堆,这一堆一堆的人里头十之八九来自自家后院,或是那些想来自家后院的,妾室奉承正室,真心能有几许?
“行了,进去吧。”许氏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撩起门帘进了内室。
端云牵起兰兮跟进去。
内室只点着一只细烛,在那样宽敞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不够,许氏径直拿起一只中烛,正待点上,却被兰兮拦住,“娘,不用了,这样就行。”见许氏似乎皱了下眉,又补充一句,“我只凭脉就好,倒不用四诊俱全的。”若是通过脉象辨不出所中之毒性,即便辅以“望闻问”只怕也帮不上多少忙,中毒与生病毕竟是有些差别的,虽说中毒之后的表征可以从“望闻”得来,从而能推出所中为何毒,但都不如直接切脉来得快准。
许氏便依言放下烛台,不远不近地坐下。
“小兮。”端云轻捏了下兰兮的手,冲她微点了下头,眼中是全然的信任,而后松开手,先一步行至床边,掀被挪出父亲的右腕,这才退开示意兰兮上前。
兰兮很快便松开手指,起身。
许氏不远不近那么坐着,一副听之任之的放羊吃草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留意着兰兮的一举一动,此刻见她起身退开,神色淡宁,许氏面上虽不显,心里却不由得犯嘀咕,这么着,是束手无策,还是信手拈来的意思?
端云却是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再与她目光一触,即默契地沉默了。
“如何?”倒是许氏沉不住气了。
“去外边说。”端云扶住兰兮往外间走,不经意地耳语,“累?”
兰兮笑笑,端云莫名地安下心。
“暂时无碍,如何用药待我回去再想想。”兰兮对许氏道。
许氏稍怔,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再往兰兮眉眼间细瞧,仍是拿捏不准,待要再追问几句,终究摆了摆手放人出去。
“小兮,我爹他是不是有何不妥?”回到房里,端云便问。
回来的路上兰兮细细地前后想了几遍,确定自己不会弄错,也稍稍理了下脉络,盘算好怎么样才能说得比较清晰易懂,见端云问起,当先一句便亮出靶心,“是,爹确实中毒了,但不是近日之事,而是至少有数年之久,有人向他下了一种慢性毒。”
“慢性毒?”端云先是一惊,随即面沉如水,他马上想到了他爹后院的那一群女人,争宠的女人都是疯子,剑走偏锋也不稀奇,“是什么样的毒?”
“原本,大概会英年早逝,现在,活不过半年。”兰兮说起公公的身死倒是半点忌讳也无,偏端云见她如此说,原本听到说这毒会致命的震惊震怒反而消散不少,小兮这样直言不讳,便说明这毒她能解,他自是安心,剩下的便是找出那下毒之人……端云目光一冷。
“这回行刺的人,确实用了毒,不过爹事后服过解毒丹,我要是没料错的话,他服的应该是师傅制的百清丹,所以那毒立时便解了,只是那毒中含有某种成份,激发了本已潜伏在爹体内的慢性毒。”兰兮顿了顿,心中所想半点不愿隐瞒,“端云,你想过没有,祖父只有一子,爹亦只有一子,这其中有无不同寻常之处?”
端云一呆,兰兮的话题太过跳跃,他缓了缓才想到她话里的意思,圆睁了双眼:“你是说,我家子嗣艰难是因为被人下了毒?”
兰兮点了下头,又摇了下,“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但严重怀疑。”
“那就没错了。”端云有种被雷轰了一下子的感觉,小兮既然怀疑上了,那便十之八九确有其事了。这么些年,关于他家人丁不兴各种闲言碎语都有,自家人也检视反省过,得出的结论也算入情入理,祖父独宠一人,那人却无生育能力,子嗣不兴也正常,父亲泛宠,人言纵欲的后果便是不兴子嗣,似乎也说得过去,何曾想到会有中毒一说?想到此处,端云第一感觉便是,风流倜傥的长宁侯爷,这纵欲绝育的黑锅背了数十年,真正太冤枉太憋屈了!不过,紧接着,他又有些幸灾乐祸,他爹那么多小妾,若非生不了,还不得给他生出一堆庶弟庶妹来,还好还好。
“端云,你笑什么?”笑得那么诡异渗人,不会是气疯了吧?
“呃?噢!”端云摸了摸下巴,敛了敛神思,肃然道,“祖父去世时还不到五十,他是练武之人,身体一身硬朗,却无疾而终,看过的大夫只道他是操劳过度引发旧伤,小兮你说,会不会祖父也被人下了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