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无毒有尔 > 第一百九十六章 爱怨全文阅读

继而,配出解药。

这句话在小玄舌尖顿住,没有吐出来。

为了兰兮身上的风华绝代,小玄上了山,拜了师,苦读医典,试炼百草,可兰兮自己,却是放之任之,若非柴神医强行替她把脉,诊出端倪,她大概仍然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早八百年便中着毒的事。事发后,她只有一句,医者不自医。小玄听了唯有苦笑,他能久病成良医,她如何会医者不自医?

关于风华绝代的来龙去脉,小玄听完了以后,极其气愤,责问柴神医:“当初,为何要将她送回苍家?既知她中了那要命的毒,为何不留她在山上时时照看着?”

柴神医给出的理由却是,“在那之前,绝谷用了四十几年也没能配出解药,不仅仅是没能,而是一筹莫展,你觉得,留下她来会出现奇迹么?我和你的几位师伯都替她看过脉,她看起来一切倒还正常,倒不如送回苍家,看看,能不能引出下毒之人,或许能得到解药也说不定。”

小玄随之嗤之以鼻,“你们倒打的好盘算,哪知人老苍家是个狠的,就把人圈在后院里养着,半点风声未往外透,这饵放了等于白放!只苦了我姐姐,这么着,弄得半生流离!”

柴神医那天一直是个温厚的老头儿,无论小玄冷嘲热讽还是怒目以对,老头儿均报以温声细语:“小子你想想,以贺兰芳华的心机和能力,能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的,会是什么人?必定是同她极亲近极得她信任之人。这样的人,如何会不知苍家大院里那点动静。再者,做了贼的人总会有三分虚,自会对所害之人多加关注,有什么事是打听不出来的。”

“那你们钓到什么了?!”小玄依旧没好话。

“一无所获。每三个月,我们暗地里都会悄悄地替丫头诊脉,她的脉象不仅稳,也着实与普通孩童几乎无异,绝谷上下,原本也不知从胎里带着的风华绝代会如何,见她一切都好,也便松了口气,哪里知道那位新夫人竟包藏祸心,居然狠毒到向无辜稚子伸手,亏了她也有一双差不多大的儿女,也不怕遭报应。”柴神医如是说,“不过,这回知道是她给丫头下了易颜之后,我倒是怀疑,那风华绝代的毒或许跟她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她给丫头下易颜,是无意中歪打正着呢,还是知道易颜能克制风华绝代的毒故意给下的。”

“她能那么好心?不过是怕姐姐长成她娘亲那样子的大美人碍了她的眼罢了!那样的人,想也不愿意元配所出的嫡长女,顶着与元配酷似的脸蛋儿在自个儿眼皮底下晃荡,时刻提醒自个儿和别个人,她就是一续弦,在元配牌位前要执妾礼的继室!姐姐幼年服了易颜,因药效太强,不仅彻底改了她的容貌,还顺带克制了她体内那股潜藏的毒,姐姐自己都说,这是巧了,服易颜的时机和药量都恰巧了,才会有那样的巧合。这些时机又岂是那个恶妇能拿捏得了的!”兰兮提及此事,只是一言带过,小玄却是一点即通,若易颜的成分能制得住风华绝代,那配出风华绝代的解药于姐姐而言必定不难,可是……所以,那一回可能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纯粹是巧了,这样的巧合往往都是可一不可再的。

柴神医重重地叹了口气,捋了半晌的胡须,忽而说了句***,“云城苍氏的那位继室,听说不久前身体抱恙,移到了别庄休养,据别庄侍候的下人传出的消息,那位不知生了什么恶疾,一张脸长满了脓泡,生生烂成了个爹娘不识的丑八怪。”

说这番话时,小玄上山刚刚月余。云城那边秋氏出事,以小玄的身份绝对可以办得到,可也有另外一个人办起此事来,更为顺手,也比小玄更有可能去动手罢。

小玄轩眉轻轻挑起,利落道:“她活该。”说完似笑非笑地瞄了似乎欲言又止的某老头一眼,“要我说,这还轻了。烂脸的滋味,就该让她亲生的闺女尝尝,那样为人娘亲者才有切肤之痛,才对得起她给别人家小宝贝喂易颜的那份歹心。至于姐姐因她的歹毒吃过的那些苦,她死一万次也偿还不了,这些年当真是便宜她了,过得人模狗样的。”

柴神医忽而又一叹,“苍家那小子可惜了,皇命难违,也由不得他。”

小玄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顿,冷笑连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辜之人?牛不喝水还能强按下头?一员大将,国之栋梁,就为了那么点子利益,他也能教人把他给卖了?说他不是半推半就,谁信?!人寒门小户的糟糠之妻过世,还有守丧三五年的呢,他倒好,亡妻尸骨未寒,不,是娇妻生死未卜,他就那么急不可待地迎娶新妇,当真教人齿寒!”

若论起小玄最厌恶的人,当属这位苍将军了。

身为男儿,不能庇护妻儿,不能明辨是非,即是无情无义无脸无皮之辈,可以去死了。

后来,又说起风华绝代,小玄低叹:“若是当年那个小娃娃还活着,又能被我们寻到,该有多好啊!”

她能活着,说明那个胎里带来的风华绝代有得解,至少,它不能要了人的命吧,人能活六十多呢。

能找到她,那就是希望,不是吗?

柴神医便也跟着感叹了句,“若能找着,倒也极易确认其身份,师傅说了,那个小师侄女左手手心上有三颗成品形的小黑痣,很好认。”

可是,那个左手手心有三颗品形小黑痣的小老太太在哪儿呢?活着还是早死了,没人知道,打捞出确切消息的机会十分之渺茫。也只能是说说罢了。

小玄从藏书阁出来,天色已晚,落日的余晖已淡成薄金,薄金淡淡笼罩着的云雾山静谧而美丽,小玄沿着树下的斜坡信步而上,行至山腰转角的一处停下来。在他面前,立着一块墓碑,碑后是青山叠嶂,碑上只有六个字,贺兰芳华之墓。无生平,无落款,极是清净利落,又有种了无牵挂之感。姐姐的娘亲,是个极洒脱快意的女子,小玄看到墓碑便有这种感慨。

“我又来看您了。”小玄微微一笑,缓缓倾身,屈腿坐在墓碑旁,一边拔着碑前新冒出来的尖尖小草,一边低声细语,“我有十日未去看姐姐了,上一回我去看姐姐,她又给我梳了头,我陪了姐姐大半日,那期间她都没有瞌睡,我想,应是因为上回我隔了八日才去看她,姐姐看到我太高兴,就不困了,这一次我要忍多几日,姐姐看到我一定会特别精神,说不定一整日都不会犯困,您说是吗?”

“每回我走的时候,姐姐只要没有睡着,都会眼巴巴地看着我,仿佛要看我一辈子,记我一辈子似的,每次,我都忍不住想掉眼泪,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日要同姐姐分离,无论生,亦或是死,可姐姐那样看着我,我就觉得,好象我们再也见不着了,那样一眼,拼尽千言万语,望尽万水千山,好似一转眼间,我们便会从彼此面前消失,完完全全的消失,并且永不能再相见,我害怕了,所以后来,我都是哄着姐姐睡着,然后悄悄地走。”

“都说您美貌与智慧并重,可是您知道吗,您的闺女,我姐姐,她特别特别的笨,她见人总是三分淡笑,看着极是从容淡定,似乎是一个极内敛的人,可那只是表象,只要跟她稍稍相熟一点,绝对不会再这么认为了,她以为自己揣得深深的那点小心思,真是半点瞒不到人,偏偏,她还以为自己藏得极好呢,我不过是不想拆穿她而已,我倒不是怕猜穿了她以后就学乖了,就她那样的,学得再乖,我还是能一眼看透,我就是心疼她,就是想,让她以为自己周全了所有人,也好。”

“我最舍不得做的事,就是逼她,虽然,她或许常常觉得我又逼她这逼她那,可那些不叫逼,真的,那些她虽然一开始没有想到要去做,直到被我逼着去做了却也甘之如饴的事,要她去做那些事不叫逼,只能叫提醒,叫引导,最多,我承认还可以叫诱哄,而另外一些,她自己能想到的知道的,却迟迟不去做的事,我若让她去做这些事,那才叫逼,我不舍得逼她,以后也不会逼她。”

“听柴老头说,您,过世的时候,美得惊心动魄,我想象不出来惊心动魄是怎样的美丽,可是,我闭上眼,就能看见姐姐愈发美丽的脸,我就,很惊心、动魄。”

小玄忽然低头,将脸整个儿埋在膝上,瘦削的肩膀慢慢地一下又一下地抖动起来。

姐姐,我不逼你,我最多只能逼我自己罢了。

那也不叫逼,为姐姐做的事,任何事,都是吾心甘之愿之,任何事。

明天,就是第十一日了,姐姐,我们再忍两日可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