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兮正暗自思量着,忽然有丫鬟进来禀报。
“回太夫人,陌小姐来了。”
回话的丫鬟话音方落,陌梧桐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随她一同进来的还有身背药箱的刘太医,想来知道这里尽是夫人小姐,从而将背药箱的仆从留在了外面。
“太夫人,是太后让我过来。”甫一进来,陌梧桐便宣布般地大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兰兮好似看到她冲自己眨了眨眼,可细看时却见她淡淡地甩了下帕子,“刘太医赶紧帮司家小姐瞧瞧吧,救人如救火。”
众人显得有些惊愕。
太后竟指派了太医过来,司夫人看看秋氏又看看太夫人,各各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知情。
司长聆再怎么矜贵,她也不过是云城众多贵女之其一,若说陌梧桐病了太后亲派太医还说得过去,她可是太后娘家的侄孙女,深得太后宠爱,三天两头往宫里跑的,而司长聆,连面见太后的机会都屈指可数,更别说让太后惦记了,太后今儿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呢?况且,还命陌梧桐亲自带了太医过来。另外还有极重要的一点,太后是如何得知司长聆中毒了呢,她指派了刘太医,就表明她清楚司长聆是中毒而非生病,而且还直接派来了这里。
刘太医冲众人团团一礼,而后望向兰兮温声道:“在下先瞧瞧,稍后再向兰姑娘请教。”
须臾,刘太医把完脉,又略瞧了瞧患者面部的形容,即面含愧意地冲司夫人母女拱了拱手,慢慢退开。
“如何?”陌梧桐问。
刘太医道:“司小姐是中毒之症,在下惭愧,并无解毒之法。”说完看向兰兮,方正白皙的脸上隐含期待之意。刘太医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极通药理,苍将军中毒之后,刘太医便曾苦苦研制解毒,无奈对暗夜之毒性了解不够多,且中毒者的脉象又不能时时探到加以研究,更无法以药、术相试,他情急之下甚至偷偷设法取了苍将军的血液出来,用以研习试验,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后来,便出现了兰兮所写的那张解毒方子,刘太医一见二研三试之下,顿时惊喜不已,到后来向兰兮几番讨教下来,已经完全折服,所以兰兮这个小丫头在他心里已然是一个闪着金光的毒仙形象。
“哎呀,那刘太医不就错过了这个好机会了!”陌梧桐无视众人尤其是司家母女神色之沉重,犹自笑得没心没肺。
刘太医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又看了眼兰兮,含了丝笑意。
“兰姐姐,你来吧,把她治好了,太后有赏!”陌梧桐凑到兰兮面前,笑容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讨好。
陌梧桐一向骄纵,与那些贵女们更是合不来,从来都是冷面冷语一言不合就闹起来的,如今这和气得拐了弯的态度直教人怀疑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太夫人先就笑道:“梧桐和兰丫头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我跟兰姐姐一见如故,兰姐姐这么本事,我可佩服她了!上回太后的赏赐就是我给兰姐姐送过去的!”陌梧桐说着很亲热地靠到兰兮身上,完全没留意到“太后赏赐”几个字一出,气氛有瞬间的微妙,而后才因端云开口复又正常。
“既如此,小兮替她诊诊吧。”端云发了话,手指轻轻地在椅背上敲了敲,他只说诊,没说治,兰兮略点了下头,站起身。
随着兰兮的一步步走近,司长聆的眼中迅速升起一团水雾,掩住了后面那一抹聚然聚起的幽光。
兰兮心下惊愕,方才她起身之际,陌梧桐忽然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太后说,要赏你一样好东西,大小姐。最末那三个字,字字重落在兰兮心间。替司长聆把完脉,兰兮按下心中波澜,简短道:“是毒,难解。”
似乎没听明白兰兮话中的意思,司长聆直瞪瞪的盯着她,“不能解?你非得害我不可,是不是?”
端云正待暴喝一声,谁知却被刘太医抢在了前头,只见他眉头微拧语带不悦地道:“兰姑娘说的是难解,非不能解。在下以为,兰姑娘并非医者,她肯出手替小姐诊治是谓为善,这一份善念小姐不知感怀便罢,还请谨慎言行,莫要无端伤人。”
“能不能解都一样,小兮不会帮她解毒。”端云冷声道,“既被当作是嫌犯,何必枉做好人。各位慢坐,失陪。”端云说完,毫不避嫌地伸手拉了兰兮往外走,动作之快,待众人反应过来,他们已行至门口。“哎等等我!”陌梧桐最先回神,大叫着跟了上去,刘太医拎起药箱紧随其后,匆忙间连招呼也忘了打了。
身后诸人作何情状端云懒得理,行至外面,即刻携了兰兮运起轻功绝尘而去,没多久便到了荷香榭,坐进水阁里,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司家,还有苍家,这次太过分了,你别心软,让她烂去,反正也长得不是多好。“端云气闷道,如此好景,风轻水秀,可恨他要罩个大黑帽像个怪物似的,着实令他烦闷。
兰兮先将药粉的事同端云说了,又说了陌梧桐那句耳语,末了道:“也不知太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我的身世?”
端云便琢磨起来,一腔怒意。
药粉本在苍离手上,司长聆去了苍府后出的事,也就是说,投毒的十之八九是苍家的人了,苍家那些下人自是没必要这么做,算来算去主谋之人就只有秋氏母女和苍离三人了。对苍离这人端云虽没多少好感,却也觉得这事应不是他所为,这小子个性虽然讨厌,但骨子也有他爹的那一股傲然大气,他不会做这等阴损之事,尤其是最后还栽赃在兰兮身上,他对兰兮的关心非假意。那便只余秋氏母女二人了,她二人做这事,倒是顺理成章得很。
“将军府你别回去了,我回头跟祖母说一声,让她出面,苍夫人纵然不愿也不能落了她的面子。”先与那边划算界线才好,不然再住在一起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
兰兮点了下头,又道:“我想去问问苍离,那药粉他给了何人。”
“我陪你去。”
“她们不喜欢我,也很正常的,我也不喜欢她们,我离开就是了。”兰兮看着盈盈碧水,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才是一家人,我,是不是多出来的那个尚且不一定,换作是我也接受不了。不过,先前我被关进牢里,你知道其中的缘故对吧,我不知道她这么做,只是想自家无事,还是也想就此除掉我。”
端云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而后望向兰兮,却是柔如春水,“猜到了?”苍将军被人弹劾的同时,亦有人密报,将军府的丫鬟兰兮是北冥奸细,暗中替苍将军解了毒不知其所图为何。弹劾也好密报也罢,本不是什么大事,苍将军的忠君之心毋庸置疑,其乃国之栋梁亦毋庸置疑,反正现在人没事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哪料,皇上朱笔一批,居然派出了锦衣卫,又令刑部并大理寺一并审理此案,这阵仗……
皆因,皇上深恨北冥,更确切点说,是深恨北冥之毒!三年前,皇上最疼宠的三皇子被人下了毒,整个大翌医者束手无策,当然,不包括端云的师傅柴神医,他压根没来,后来无法,皇上便命自己的亲卫带着三皇子隐秘离宫,据说是往西南方去了,那是焰宫的方向,大概是去那里碰运气了,端云这么估计。时至今日,仍未有任何三皇子的消息,不知其生死,所以北冥国师府成了当今皇上最恨之处,毒之一字,是天子不能触之逆鳞。
出卖兰兮的人是苍夫人秋氏,尽管她行事隐秘,但她能直接将消息递到御前,端云自然也能以此为线反溯到源头。秋氏这么做,说她想置兰兮于死地亦无不可,对于任何有可能与北冥国师府有牵连的人,皇上诛杀起来向来是毫不手软的。
“她就这么恨我,那时外面也没有那些传言,我自认并没有惹到她,她何以那样恨我呢,恨不得我死。”想起方才秋氏的目光,那么复杂幽深,她咬了咬唇,将心底的那丝异样说了出来,“你说,她会不会认出了我?纵然我的样子大变,可她还是认出了我,知道我是当初被她弄出将军府的那个小丫头,这次突然回来,她便认定我欲报复或是别有所图,所以才会那么做。”
“这也有可能,虽说女大十八变,但大致样子总在那里,苍夫人那人一看就是个心机深沉的,若当年她真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更会将你记得深刻,再者,做贼心虚,哪怕她不那么确定,但凡觉得你有一二分相似,加之你出现的时机,还有你这个人,行事又独特,她那一二分怀疑最终也会变成五六分,以她的手段,既容不得了又何妨除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