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奴会意地走了出去,很快,端了两碗进来,先走到进宝面前,鸟儿端出一碗,递给进宝,乐奴随后又将托盘递到万海面前,万海轻轻接过。
谢过进宝,他掀开茶碗,眼睛瞥着进宝,等她先喝。
进宝端着茶碗,因为手指无力,微微地有些颤抖,茶碗‘叮叮当当’地乱撞,鸟儿张开双手在她手下端着,随时怕她打翻茶碗。
此刻房间里五个人,十只眼睛,有八只紧紧地盯着她的手。
她的手抖啊抖的,动作缓慢地向唇边移动。
众人皆屏息,生怕一张口,惊了她,将茶碗整个扣在自己身上。
她平时虽然无力,但端茶的力气还有,不至于现在这样抖,除了万海,其他人都知道这点,所以心中思忖,她这样做是不是别有用意,皆暗自猜测,她会不会把茶泼到万海身上,以盗取他腰间的令牌。
乐奴盯着万海腰上的令牌,紧张地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如今房间了一片寂静,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进宝的手上,没听到乐奴吞口水的声音。
那令牌上尖下方,是一个扁扁的塔形,用紫金打造,就垂在万海的腰间,用一根极细的红绳拴着。
但预期中的茶碗并没有翻洒,进宝的手仍都不停地抖,但她仍牢牢地抓着碗的底部,轻轻地抿了一口。
众人皆松了口气的时候,万海也将茶碗递到嘴边,正要喝的时候,只听“噗“地一声,进宝刚喝进的一口茶,全部喷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喷了他一头一脸一身。
万海顿时愣住。
进宝被刚才的茶水呛到了,不住地呛咳,咳的整张脸都痛苦地皱了起来,让人怜惜。
鸟儿扶着她,不住地为她捋着后背,万海则接过菀桃手上的帕子,弯腰地给进宝。在旁小心翼翼地观察,已备及时侍奉。
不愧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接过进宝手中的茶碗,又怕进宝会咳的呕吐,将痰盂端了过来,放在地上,和鸟儿一边一个捋着进宝的背,帮她顺气。
乐奴见机会来了,此刻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在进宝身上,没人注意她,她偷偷地拿起一侧绣案上的剪刀,悄悄地靠近万海,那个亮闪闪的令牌就在他腰间晃荡。
轻轻一下,乐奴剪断了那根细细的红绳,趁人不备的时候,将令牌塞进腰带中,抬头的瞬间,看到菀桃正瞪向她,并且示意让她把令牌送回去。乐奴不理会,扁扁嘴,用目光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正要踏出房门的时候,听到进宝说:“鸟儿,你和菀桃为万公公找件衣服,让他先把这身脏衣服换下来!”
万海惶恐地挥手道:“奴才可不敢在主子面前宽衣解带!”
进宝不咳了,抹抹嘴角,鸟儿扶着她重新在榻上靠了下来。
进宝一眼瞥见乐奴已经一只脚迈出的房门,立刻说道:“乐奴,你过来,帮忙收拾一下!”接着,她又看着万海说:“奴才是不可以在主子面前换衣服,难道就可以穿着脏衣服去服侍皇上吗?”
万海觉得她说的有理,搔了搔鼻子,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婕妤体恤,劳烦鸟儿姑娘带我去别处更衣,毕竟这里不是奴才应该换衣的地方!”
鸟儿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万海微微躬身对进宝说:“奴才这就去换衣,还请婕妤稍等!”
进宝点点头,他随鸟儿和菀桃一并出去。
乐奴收回已经迈出的步子,进宝的话,她不敢不听,可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万一错过了,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她不明白,是进宝说,让她见机行事,如今又为何叫住她。
心中有些不满地回到进宝的榻前,垂眸等着进宝吩咐。
进宝伸出手,沉声说道:“把令牌拿出来!”
乐奴双手按在腰带上,用力地摇头,扑通一声,双膝跪倒,苦苦哀求:“求您了,让我出宫,我保证在宫门关闭前回来,我娘快不行了,求您让我见她最后一面!”说着,乐奴又给她磕头。
进宝眉头一皱,伸手将她扶起:“我正是帮你啊!你这样偷了令牌不行!”
乐奴错愕,起身说道:“难道您不是给我制造机会,让我偷的吗?”
进宝叹了口气道:“我是制造机会,可是不是让你偷,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他眼皮底下偷,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不是前功尽弃了吗?而且,你也不能这样出宫,稍后他发现令牌不见了,一定知道有人偷偷出宫,如果他派人在宫门处守候,你出去的时候容易,再进来的时候一定会被万海抓个正着,你嫌命长了吗?”
乐奴一想,的确是自己太心急,莽撞了。
“把令牌给我!”
乐奴犹豫着,从腰带中取出令牌,双手奉上。
进宝接过令牌,既然不该偷都偷了,她想了一下,然后吩咐乐奴,去拿纸。
乐奴不知道进宝要做什么,只能按照吩咐,将纸拿来。进宝看着宣纸,突然叹了口气,敲了敲脑袋,她奇怪脑中的想法,因为脑中想到的和手中握着的纸,竟是不同的。
为什么脑中出现的纸张,是更硬更白的呢。
她不知道宣纸可不可以。
她又问乐奴有没有碳。乐奴找来找去,只有几小块,准备放在她的手炉里的,全部捧了来递给她。
她看了看宣纸,将令牌放在纸下面,用碳在上面涂抹。
在她的脑中,不断地冒出一个概念,铅笔。她知道铅笔的雏形是石墨,而石墨也是碳的一种。
石墨可以将凹凸不平的东西拓写下来,所以她猜想碳也定能行。
果然,宣纸上的印记渐渐清晰。
乐奴看了半天,然后说:“用墨也可以的!”
进宝停手,怔怔地看着一手的碳黑,突然之间,她仰头笑了起来。
她真是笨啊!最早的拓写就是中国古代发明的,搞了半天,她舍近求远,绕了一个大圈。
不过反正已经达到目的了,她将拓好的宣纸递给乐奴,吩咐她收好,别让万海看到,然后用水洗了洗手,这时鸟儿进来,她神色慌张,抱着万海换下的衣服,不停地皱眉摇头。
进宝晃了晃手中的令牌,鸟儿惊讶地睁大眼睛。
“是乐奴偷来的,你拿去还给万海,别让万海起疑!”
鸟儿点点头,拿起令牌走了出去。
很快万海换好衣服走了回来。
进宝闭着眼睛躺在榻上,似乎很累的样子。
万海轻声地唤了她一声:“佟婕妤?”
进宝仿佛快要睡着似的,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万海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那个出宫令牌仍光亮地挂在他腰间。
“敢问婕妤,今天招奴才来是为了何事?”
进宝恍然想起,这是她为了偷令牌而撒的谎话。‘嗯’了一声说道:“原本是有很多事情想与公公聊聊,可是我现在累的很,刚刚咳的胸口一阵阵的疼,我恐怕没什么精力了,还请公公先回去,改日等我精神好些,再与公公聊天!”
“哦,没关系的,倒是婕妤的身子,要不要奴才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进宝无力地摇摇头,半阖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菀桃,送公公!”
万海见她这样,只好告退。
万海前脚刚走,进宝立刻睁开眼睛,让乐奴去厨房拿根粗大一点的白萝卜和一把细小的刀,以及一些金粉。
鸟儿将她扶回床上,刚刚在外间躺了一会儿,现在她的身子颇凉,鸟儿担心地为她加了一床被子。
进宝觉得重,压的透不过气来,鸟儿只好把被子拉下一些,盖在腿上,又拿出一件衣服搭在她身上。
等乐奴回来,进宝让她取出刚拓写的样子,一下切开萝卜,在中间照着样子雕刻。
进宝小时候就喜欢看人家刻东西,在佟府的时候,借着出去买东西的功夫,蹲在大街上,看一个刻小人的摊贩,雕刻各种各样的东西,那老头见进宝喜欢,就教了她一些浅显的入门的手法,只能骗骗小孩子。
她照着样子,用萝卜雕成令牌的样子,又用金粉打在上面,然后叫鸟儿缝了一个令牌的套子,将这个假令牌装了进去。
远远看上去,的确有些像,天黑的时候,看上去还有几分相像,她将假令牌交给乐奴。
眼看太阳就快落山了,乐奴已经换上太监衣服,进宝嘱咐道:“切忌,不可让城门护军看的太仔细了,护军若问,为什么这么晚出宫,你就说是万公公的意思,如果他不相信的话,让他去问万公公,绝对不可以将令牌交与护军的手里!”
乐奴点点头,继而又跪下给进宝磕头,起身的时候,进宝又道:“明天天黑关宫门以前,一定要回来!”
乐奴答了句:“知道了,谢谢婕妤!”趁着朦胧的黄昏,匆匆走了。
月至梢头的时候,一大队人忽然来到望云殿外,为首的是皇太后身边的徐安,还有万海,身后跟随十几名年轻的太监,个个脸色凝重,步伐沉重急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