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进宝趴在床上,睡着了。
梦中,是一片黑暗,远远地有个光点,朦朦胧胧的像月光,她不由自主地向那团光亮走过去,光点一点点地变大,明亮刺眼,但她却丝毫没有觉得不适应,依旧睁大了双眼,望着。
光点处,仿佛是街道的一角,靡靡的白雪从天空中,缓缓地飘落,光线渐渐昏暗,原来是街上的路灯一跳一跳地亮了起来。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奇异的街道,旁边的石墙倒塌多半,剩下的部分石头斑驳脱落,露出豁牙一样的裂缝。街道上,堆放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铁器,锈迹斑斑的仿佛弃之多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破旧不堪,倒下的垃圾桶,一只野猫在不停地翻着桶里垃圾。
忽然之间,它猛地站起,全身紧绷地躬起身子,黄色的眼睛露出恐惧的神色,‘喵’地一声,它向上跳起,一下子跑的没影儿。
此时,从垃圾桶里,被猫翻过的地方,一块垃圾掉了出来,露出一只脏脏的小手。
五根手指轻轻地勾了勾,向上一动,堆在身上的垃圾全部掉落,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脚并用地从垃圾中爬了出来。
用手抹了抹脸,张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泛着紫色光芒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仿佛和那孩子融合了,强烈地感觉到她仿佛就是那个从垃圾堆里爬出的孩子。
那孩子全身脏兮兮的,衣服破烂,双手用力地支撑地面,她躬着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身体虚弱地摇了摇。她缓慢地抬起脚,踉跄地向前迈了一步,小小的身子又晃了一晃,随时都会因体力不支地倒下,但她扶着旁边断裂的墙壁,一步步地挪,挪几步,喘几下,双眼茫然的不知道方向,只是本能地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她步履蹒跚地挪到了街上,瘦小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昏暗的街上。
洁白的雪花仍在飘落,在她身上薄薄地蒙上一层,街上连一个人都没有,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雪花无声地飘落。
终于有人发现了她。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用衣服包住她弱小的身体,双手不停地揉搓她已经冻僵的手脚,口中轻声地咕哝:“可怜啊,又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小女孩慢慢地缓过来,缓慢地睁开眼睛,抱着她的人忽然一愣,然后微笑地对她说:“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小女孩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
那人和蔼地说:“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小女孩仿佛听懂了一般,眼眶里噙着泪,小手紧紧地抓住那人的手,一股温暖在一大一小的手中迅速地传递,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趴在那人的怀里,放声大哭,声音是那样的响亮,那样的淋漓,不再有任何压抑。
“乖孩子,不哭,从此你就叫紫瞳吧!紫色的瞳,是我宝贝女儿!”
醒来时,进宝觉得心中难过,眼泪仍止不住地流,打湿了枕头,她知道那是个梦,但她却觉得莫名的熟悉,那条街道,那天的雪花,还有……紫瞳。
不是因为总是梦到紫瞳,她才觉得熟悉,而是打内心深处,对这个梦境,有股莫名的悸动。
莫非她和这个紫瞳真的有什么关系?
她们两人都生了同样的紫色眼睛……
如果没有关系的话,那么她一直以来做的这些梦又是怎么回事?
梦里那人虽然抱着紫瞳,但进宝感觉仿佛像抱着她一样,温暖的令人热泪盈眶,她闭上眼睛,环抱着自己的双肩,恋恋不舍地回忆梦中的感觉,却有种失落,绝望以及剜心的痛。
仿佛亲人骤然离她而去,来不及告别的遗憾,在内心中积聚成伤,一旦梦中再见,难分难舍的痛。
进宝闭着眼睛,暗自垂泪,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口渴,方才想起唤人倒杯茶来。
一连喊了数声,都不见人来。
进宝觉得诧异,趴在床上,掀开床幔侧耳倾听,听了半天,只觉得外面静的出奇。
平日里她这望云殿里就没有多少声响,偶尔听到乐奴斥责宫女偷懒的声音。但如今乐奴生死未卜,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进宝用手支撑着,试图动动腿脚坐起来,但只稍稍侧着点身子,扯到身后的伤口,就疼的她满头大汗,不得不再次扬声喊人。
终于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推门而进,远远地站在屏风后面轻声地道:“美人有何吩咐?”
进宝认得她的声音,是望云殿里粗使洒扫的宫女,就是她那日去提热水,因水被人抢了,而被乐奴骂。进宝抬头望着她,和乐奴的年纪差不多,却是怯生生地低着头,双手粗糙,不安地绞着身前的衣服。
进宝想了半天,才想起她的名字,叫道:“素柔,我口渴,帮我倒杯茶!”
那叫素柔的宫女愣了一下,转头向四周张望,似乎在找人,半天没看到人影,她答了声‘是’,转身出去。
进宝听到她走到外间的桌旁,掀起壶盖的声音。大概是看到茶壶里是空的,她又慌张地跑了进来说:“美人,茶壶空了,我这就喊白兰姐姐给您沏茶!”
进宝无奈地点点头。
那几日乐奴不在的时候,都是由白兰来服侍她。
平日里,她这宫里的就不见几个人,但至少还有人端茶倒水,但今日,除了素柔,别人都不见了踪影,于是进宝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素柔提着茶壶,支支吾吾地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半个字来。
进宝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
趴在床上,进宝双手揉着太阳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心中更是凄楚的不是滋味。
宫里的世态炎凉她早已领教过,可如今她还喘着气呢,却已经凄凉至此,像是她已经停尸在床似的,好歹她还是个有品级的美人啊!
纵然一入宫便不得宠地被‘发配’到这类似冷宫的望云殿,但不至于病死屋中也无人问津啊!
进宝心中凄楚伤感,忽然之间,门外响起一阵嘈嘈切切的脚步声,转眼之间,脚步在她的门外停了下来。半晌,不见有人敲门或是走进来。
进宝躺在床上,暗自猜度,一阵轻细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哈哈呵呵,奴才万海,给佟美人道喜了!”
如今还有何喜事?进宝苦笑,装睡默不作声。
听不到屋中声音,门外也是一阵沉默,忽然,脚步声大作,像是有人从远处急忙跑过来一般。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隔着屏风,进宝看到绰绰的人群,涌入后,立刻分开两边,有规矩地侍立在殿门旁。
进宝见两个脸生的宫女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望着她的眼睛,蓦然一愣,紧接着她们二人神色极其惶恐,惴惴不安。
进宝无心去猜想为何她们的神情会惊慌失措,外间站着的太监此刻已经说道,又细又尖地声音:“奴才万海,奉皇上之名,前来颁旨,请佟美人接旨!”
宫女掀开床幔,欲搀扶进宝起来接旨,可是只要一碰她,进宝就疼的五官移位。宫女看着她,焦急地团团转,不知所措。
这时万海又说:“皇上还说,佟美人行动不便,可以不动!”
进宝松了一口气,道:“谢皇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恪守美人之德,勤修内职,谦恭和顺,以德庭容宫,襄助六院,尽心竭力,现晋升为婕妤……”
进宝趴在床上,眼睛瞪的跟个铜铃似的,‘勤修内职,谦恭和顺,以德庭容宫,襄助六院……’这说的是谁?
如果是她的话,她什么时候‘襄助六院’了,被六院欺负倒是有。
进宝微微侧头,这个太皇太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这是不是叫做‘打一巴掌给个红枣吗!
就连身旁站着的两名宫女,皆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恐怕是皇上登基以来,做的最最让人百思不解、匪夷所思的事情。
其他嫔妃均是侍寝后,一步步受赏晋升。进宝不但宫规尚未学会,就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进宫不足十日便一跃成为婕妤,不知道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皆吓了愣住,连万海一连喊了数声:“钦此,请婕妤接旨!”都无人回应,傻呆呆地站在床边。
忽然“啪嚓”一声,茶壶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进宝“咝”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她的茶啊!
外间传来素柔惊慌失措、结结巴巴的声音:“我、我、我再去、再去端!”
紧接着又听到一声哎呀,想必素柔慌忙地门外跑去,一时没留心门槛,重重地摔了一跤。
与此同时,进宝也看到了白兰,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垂着头,用眼角不时地向她这边瞥过来,目光相对的瞬间,白兰立刻垂下头,一脸的惶惑不安。
万海等不及了,捧着圣旨走到里间,双手捧着圣旨恭恭敬敬地放到她手上。
进宝恭敬地道了声:“谢主隆恩!”
接着万海退后两步,给进宝跪下叩头行礼,站起身的时候,笑着说道:“奴才给佟婕妤道喜啊!皇上知道婕妤受了伤,不方便上金殿接旨,所以遣了奴才先来颁旨,等婕妤的伤好了,择日再举行册封仪式!奴才还将皇上的赏赐,一并带来了,敢问佟婕妤,那些赏赐放到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