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正跪在佛像前中间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像是在乞求什么仰望着高大的佛像。
进宝轻声地走到太妃身旁,也双手合十地跪下。
她从不信神佛,此刻她却虔诚地希望菩萨能够保佑皇甫曜平安无事、否极泰来。然后她俯首,诚心诚意地磕了三个头。
转头的时候,太妃仍望着佛像,冷冷地道:“我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同情。”
进宝盘膝坐在蒲团上凝视着她,太妃不愧是一代名将皇甫逍之女,就算现在韶华已去,可是刚烈的性格却是一点都没有变,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身在全是敌人的地方,为了争口气,不想被人看到眼泪或是柔弱的一面,打掉牙齿和血吞的事情,我能理解。可是越是坚强,敌人就会用更激烈的手段来打压不是吗?”
太后微微一怔。
进宝仰头看着永远只会笑呵呵的佛像,又道:“世间又不是只有一种对付敌人的方法,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极其有效的方法。”
太妃微微一笑:“若是别人对我说这种话,我一定会欣然接受,可是你……”太后睨着进宝,嘴角依旧挂着笑,“你又比我强得了多少吗?还不是和我一样,只会一味地争强好胜。”
进宝惭愧地笑了笑:“太妃娘娘教训的是,可是我已经在改了。”
“难道我没改吗?”太妃指了指身上的灰袍。
两人相视而笑。
进宝柔声道:“太妃娘娘,我不是您的敌人,在我小时候安定郡公曾经救过我,也已经听说郡公以及郡公夫人遭遇的事情,所以在我面前,您不必强颜欢笑,心里苦的话,哭出来,会舒服很多的。”
“我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
“郡公一定会吉人天相,脱离危险的。”
太妃长叹一声道:“他的确是福大命大,如若不然,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他会死多少次?”
“天灾人祸,有时候就是避无可避的。”
太妃望着进宝,难以置信地道:“难道你以为这次是意外吗?”
“太妃娘娘为何这样说?”
太妃冷笑一声:“天灾难逃,可惜hou宫的争斗要比天灾更可怕。”
进宝侧头,她觉得太妃话中有话,她没有打断她,而是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果然,太妃隔了片刻,又道,清幽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是我连累了曜儿,如果当年我懂得示弱的话,也不会让曜儿有如此尴尬的身份,明明是帝王子,却为了保命,连王子的身份都抛弃了。就算这样,还是不能避开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处心积虑地要除去他。”
“呵呵,十四个月,如果我当年没有离宫那四个月,曜儿如今就是……”太后避开了敏感的字眼,道:“也就不至于在那么小就要学会保护自己,为娘的却只能在这尊泥像面前,日夜为他祈福,希望他不要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已经放弃了原本应有的身份和地位,远远地躲进了安定郡,却还是免不掉被人一次次地行刺。”
进宝心中一惊,一次次……
脑中不由得浮现日前的一些片段,皇甫曜刚进京就遇到突厥人行刺,回去安定郡途中再度遭遇不明的刺客……
不足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先后发生了两次。
“曜儿迟迟不肯娶亲,全是因为他怕,他怕连累他的妻儿。可是现在,那些人竟然连个未出世的孩子都要忌惮,都要出之后快。苍天啊!您什么时候才能开眼啊……”说罢,太后扑到佛像的跟前,声音充满了悲戚,令人闻之动容。
进宝忙擦干眼角的泪,上前去扶太妃,将她扶到佛堂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太妃娘娘,为了郡公,您也应该保重身子。”
太妃哽咽着又是一阵苦笑:“保重?我这个累赘,死了反而比活着好。”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郡公听到一定会伤心欲绝的。不过如果当初郡公听从太后的话,等到夫人产下孩子再走,也许会躲开这一劫。”
话音未落,太妃猛地抬头,瞪着进宝,眼中的怒意呼之欲出。
太妃用力地甩开进宝的手,冷哼一声道:“如果听从太后的话,恐怕永远都走不成了。”
同样的话,皇甫曜也说过。
进宝想了一想,猛地抬起头,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太妃看到她的神情,呵呵一笑,道:“你不笨吗,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她实在难以相信,祁煜早已登基多年了,就算祁煜尚未登基,皇甫曜这个皇族皆不承认的皇子,也没有办法同他相争,何况现在,有必要非要出之后快吗?
太妃从她的眼里似乎读到了她的怀疑,冷冷地道:“有些人的心思,就算你想破了脑袋也不一定能想得明白,当年就连我也没有想通,她为什么要救曜儿。”
她……
进宝搜肠刮肚地想这个她是谁,猛地让她想起那日皇甫曜说过的一句话。
‘父皇听从当时还是德妃的皇太后的建议,假借外祖父痛失四位舅舅之名,将我送与皇甫家,以续皇甫家血脉……’
救皇甫曜的人是太后,而要杀皇甫曜的人也是太后……
“正如现在我也一样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她一直追着曜儿不放,她早已贵为太后了,曜儿对他们母子俩个来说,早已没有了威胁,为何她还是不肯放过曜儿,难道她没有孙子,就不想曜儿有儿子吗?”
进宝脑中一片混乱,早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愣了半天,缓缓地走上前,搂住太妃瘦弱的肩膀。
太妃抬头看她一脸同情的神色,忽然笑了出来:“你同情我?”
进宝知道太妃生性刚强,不想被人同情,所以她摇摇头。
但并没有骗过太妃,太妃深吸一口气,挣脱了进宝的手,重新站了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脸上又恢复最初的平静。
她走到佛像跟前,重新拿起木槌,有节奏地敲打前面的木鱼:“我劝你,还是将你的同情心留给自己的好。”
进宝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
太妃立刻解释道:“先帝生性多疑,太后狡诈,而当今皇上偏偏又是他们两人的儿子,我不知道皇上继承了多少,与他朝夕相对的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太妃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佛堂出来,进宝一路上都在想。
太妃是在告诫还是离间?
她觉得太妃应该是在离间她和皇上,因为皇甫曜的关系,太妃深深忌恨着太后和祁煜。可是不知怎的,她脑中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祁煜多次不相信她的事情。
她的心乱如麻,以至于心不在焉地一脚踩到滑溜的地面,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冲了出去,而前方不远处,就是四海池,前几日天暖,池水已经开化,
乐奴来不及伸手拉她,惊惶地喊道:“昭仪……”
眼见就要摔到冰冷的池水中,进宝本能地闭上眼睛。忽地身子一旋,已被人拉住手臂,一把扯了上来,脚还没站稳,只听那人恭声道:“情非得已,冒犯昭仪,还请佟昭仪恕罪。”
进宝拍着胸脯,喘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抬眼看到前面跪着一小队全副武装的侍卫。笑道:“没事没事,多亏你身手利索。”
乐奴忙上前一步,扶住进宝道:“昭仪您没吓着吧?”
鸟儿不能说话,却愧疚的眼眶发红。进宝拍拍她,让她不必介意。然后又吩咐乐奴拿些银两打赏给刚救了她的那名侍卫。
那名侍卫拿了打赏,谢了起身,只一抬头的瞬间,他愣了一愣,连忙低头。
而进宝看到他的容貌,也是一愣。
她认得他,这辈子都会记得他的容貌,那日与丽妃在冷宫**的人,就是他。
显然,他也同样认出了进宝。
不知是慌张还是有皇明在身,他施礼匆匆告退。
进宝望着他的背影,问乐奴:“他是谁?”
乐奴皱着眉摇了摇头:“奴婢不认识,瞧着也眼生,应该是刚进宫不久的吧。”
进宝揶揄她道:“怎么也会有我们的乐奴姐不认识的人?”
乐奴脸一红,垂着头跺脚道:“昭仪,您又打趣人家。”
进宝掩嘴一笑道:“看他的官服,应该也是四品,去查一下。”
当夜,祁煜召朱香香侍寝,进宝坐在窗下,望着窗外如钩的新月,又想起太妃的话,在脑中久久徘徊不散。
越是不要去想,越是想起,越是告诫自己太妃是在挑拨离间,心中越是浮现出祁煜说谎的样子。
而十五那日以后,祁煜已有半个月没来望云殿了,反而频繁招幸丽妃和朱香香以及刚晋升的余才人。
看来并不是她在疏远他,而是他在远离她。
心里酸苦的不是滋味,直到大半壶热酒下肚,迷迷糊糊的又了醉意,才肯让鸟儿扶着她上床休息。
结果一个晚上,她都不停地做梦,梦中她与抢了她老公的小三不停地周旋,最后那小三的一句话,让她惊醒。
‘你才是小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