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心媛坐在秋千上悠悠荡荡的,李妈妈走过去将披风披在她身上,然后说道:“姑娘,这早上露重,还是早些回屋里去吧。”正这会功夫,却看见凌淳风戴着乌纱帽,穿着大红色纻丝罗仙鹤补子盘领衫,从一个院楼里出来,远远看去,更显皮肤白净,面容清瘦,此时他换上了官服,眉宇间隐隐透着股摄人的威严。看着那华丽的官服,她不由猜想着,自己这个爹的官位,只怕不小吧。其实这样也好,如果她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当然是希望自己能过的好,这个家好,对她来说当然有利无害。
看见他出来,凌心媛赶紧领着李妈妈与彩荷给他见了一礼。凌淳风身后跟着几个小厮,看见凌心媛,他立刻绽开了一个如春风般温暖笑容:“六娘也在这里啊!”扫也不扫一眼还屈着身子的李妈妈和彩荷,径直走到凌心媛面前,弯了腰,亲手把她扶了起来。
凌心媛笑着顺势而起,侧着头,笑着和他打招呼:“爹爹,要上朝会了嘛?”说话间,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黝黑的眸子里透着慧黠,说不出的俏皮动人。
凌淳风看着,只觉得什么不快都没了,他虽然是从来不问后宅的事,也少与儿女们戏耍,可这必竟是自己的孩子,那里有不疼爱的道理,看见凌心媛气色极好,神态可爱,他笑得更灿烂了,摸了摸凌心媛的头,这才在说道:“今个怎样?好些了没有?”他关心地问。
凌心媛笑道:“劳烦爹爹费心了,我今天已经好多了。”
凌淳风点了点头,那样子,还真有了几分慈父的味道,看着他走了以后,李妈妈这才站直了身子,一边扶着凌心媛,一边说道:“对了,姑娘,听说你病了,许府前些天差人送了只上好的人参来,夫人说让姑娘自己准备回礼。”
凌心媛愣了一下,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别人送礼,还要她来准备回礼,这事,不应该是当家主母做决定的事嘛。当下沉呤片刻,只是拖延的说道:“李妈妈,我看,这事还是谨慎点的好。”李妈妈听了立时会意一笑,然后点头说道:“这个我晓得,必竟姑娘虽然与许家大少爷已经订了亲,但还没有正式过文定,这礼不回不合适,回的不好也会让姑娘以后过门受妯娌间的非议。”
什......什么......订了亲,凌心媛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居然还有一门婚事,不是吧,她可才十二岁都没满呢,这就订出去了?凌心媛好半天才从这晴天霹雳里回过神来,她也知道这大宅门里的姑娘的婚事,多数不由自己做主的,这里的婚姻讲的是门当户对,其实这样也没啥不好,多少衣食有保障,然后凌心媛便看了一眼刚才凌淳风出来的院子,想来这就是凌淳风住的院楼了,打量了一眼,院门前挂着一个抬头牌匾,上面写着:“绿意阁”这名字倒极是文雅。彩荷看见凌心媛直愣愣的打量着绿意阁,不由笑着说道:“姑娘,可是想去老爷的书房里拿些书回去解闷?”
“好啊。”听了,这句,凌心媛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进凌淳风的院子里看看,想到能多熟悉些环境,她自然是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了。
得了凌心媛的话,彩荷赶紧走在前面,帮凌心媛推门打帘,里面自有婆子在打扫,看见是凌心媛进来,各福了一礼叫了一声姑娘,便各做各的事去了,想来凌心媛是常来这里的,他们也都习惯了,走进去,一看,这绿意阁里面是幢只有三间的屋子,四周遍植翠竹。堂屋门上挂着石青色夹锦帘子,打开帘子里,就见堂屋里正对着的,横楣两侧挂着两排黑漆錾银匾额,是一副对联,用行草写的,上联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下联应的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横楣下是座紫檩木边鸡翅木像牙雕黄榜高中状元游街的六扇屏风,屏风前放着一张万字不断头樟木雕葫芦脚桌,左右各置一放把搭着猩猩红毯垫的太师椅。向东望去临窗设着镶楠木板的炕,靠墙放着一溜黑漆书柜,密密麻麻地摆着书。屋子中间放着张六足莲花浮雕书案,叠加案上放着如意葫芦含宝香炉,书案上整整齐齐放着文房四宝。向西望去,十二扇的黑漆透雕碧纱橱把堂屋和西次间隔开的了,一年景的槅扇紧闭,里面隐隐可以看见一张罗汉榻,想来是凌淳风看书午歇之地。
在绿意阁服侍的小厮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但十分机灵讨喜跟在凌心媛身后,一边打着揖,一边可怜巴巴的说道:“姑娘,您上次拿去了大人的增删卜易笔记,现在还没送回来,大少爷问了几次了,也想着看看呢!”
增删卜易的笔记?呃,又是算命的书吧,凌心媛不由揉了揉自己的头,这家人啊,可千万别让自己来卜个卦啥的,那可要露白了,而且,他们说的这书,自己可是一直没见过,拿什么还呀。听到这小厮说话,彩荷立时抿嘴笑道:“天香,你这个小机灵鬼,还怕姑娘短了你的不成?姑娘前些天身子不适,自是还没来及看完,看完了自会给你送来。”
凌心媛这才知道这小厮叫天香,不过她现在还真想找些书看看,主要是熟悉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历史见闻之类的,免得出乖露丑。想到这里,凌心媛开始在那堆密密麻麻摆着的书里开始找了,第一排看过去:《三命通会》,《卜筮全书》,《奇门遁甲》......看在她眼里,只觉得嘴角又一阵抽抽,看见她要找书,天香忙领了彩荷去沏茶,凌心媛看李妈妈一直站在那里,又有些不忍,便让她去堂屋里歇会,自己继续顺着往书柜里的书籍往下看去,却发现,很薄的红色锦盒放在最后一格书格里,凌心媛有些好奇的把锦盒拿了下来,上面绣的是万字如意底的喜案图,她好奇的打开一看,里面居然只有一张桃花的书信。凌心媛虽然知道偷看书信是不对的,但是却忍不住好奇,一看屋里四处无人,便赶紧打开了,入目立时看见三个字——合婚书!
乾造:丁巳,丙午,庚戌,戊寅
坤造:甲子,庚午,己申,壬辰
(1)双方八字原命局皆属五行全备;喜用神(男喜水、土;女喜金、水;)俩人命局喜用成“金发水源,水助木势”——此属“双喜合一,源流归宗”;
()双方宅命卦(终生卦)皆为“东四命”:且呈一乾、一坤;上天、下地;天地相合,吉配之象也!
()双方命相与个性,既“相合”,而又“互补”;
(4)双方夫妻宫为合而融和之象;男命庚金呈得妻已土助之象;
综合双方命宫之象为“福禄不亏、安稳一生”之趋势,合之为吉。批写人:凌淳风。
却没有写明是谁的合婚书,凌心媛左右翻动了一下,才发现后面还用朱笔写了两行小字:乾造命主,许家长子霏,字云辉。坤造命主,凌氏女心媛,闺名六娘。
她只看了一眼,立时有些动弹不得了,上面写着一个让她曾经只要想起就会觉得温暖的名字,可是现在却觉得只要看见便觉得心如利刃相加。这居然是她的合婚书,可是这不是最让她震惊的原因,震惊的是那两个字,云辉。许云辉......想起这个名字,凌心媛只觉得心口一阵纠痛,那一张薄纸居然再也拿不住了,那桃红色的信笺只是那样悠悠的飘落在地上,如风雨里零落的残红。她以为自己已经再世为人,已经可以不用去面对过去的一切,她就可以释怀了,从来不曾想到,原来,只要看见这个名字,还是会心痛,那般的愤怒,那般的心痛。原来只要这三个字,就能让她的坚强瞬间崩落。
好像时间又回到了那一天,她还是1世纪的上班女郎,她有一份在别人看来不错的工作,10086客服组长,年薪16万左右,对于一个6岁的女人来说,这样的收入,可以让她过上大部份人都觉得还算是小资的生活,可是实际上呢,供楼很辛苦,而且在移动上班,全是女生,她的婚嫁问题也成了父母的心头病,看着自己一天一天的大起来了,家里这一辈的女孩子,连比自己小两岁的表妹都出嫁了,说不急是假的,好在总算在一次相亲会上遇上了许云辉,他其实也谈不上多出色,比自己大一岁,可是就能让她觉得很安心,好像活了6岁,第一次觉得,和这么一个人在一起,那怕就是看看电视,也能觉得很温馨,很幸福的感觉。
两个人便这样不急不慢的交往着,一周约会两三次,一晃就近一年了,她提出要见家长,他也同意了,可是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阻隔了,终是没有见上,这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那一天她下班后突然很想吃帝Q,便远远的去了另一个区帝Q,刚走上楼,远远便看见了他,他正和一个年青长发的女子对面而坐,两个人嘻笑着,那女孩子正喂着许云辉吃冰淇泠,那样的亲昵......她记得,她现在都记得,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嗡”的一声,脑子一片空白,慢慢软坐在楼梯上,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是不是应该退下去,她是不是应该不去打扰?
可是她却觉得脑子一热,只觉得血直向上冲,便是分手又如何,他是不是应该给自己一个交待,两天前,就在两天前,这个男人还抱着自己说,我们年底就结婚,你现在就别太急着见家长了,我爸妈都在老家,接他们过来太不方便了。现在他却和另一个女人坐在那天他们两个人坐过的位置上,是不是他们的对话也一样?
她再也忍不住了,走到两人面前,许云辉初始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解释,他对面的女孩子似乎有些奇怪的看着两个人。
“她是谁?你新找的女人嘛?”她不满的质问着许云辉,那眼好像看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多希望,他会笑笑的说,这是我同事,妹妹,同学,什么都好,只要他愿意解释,她就愿意相信,那怕知道他是在骗她,她都想去相信。
“什么。”那个女孩子听到她的质问,也是很震惊,立时回过神来了,然后说道:“许云辉,你怎么总这样呢?”然后一脸淡定的望着她说道:“我是他老婆,刘抒媚。”说完,刘抒媚很是得意的继续说道:“我们两个人孩子都有两个了。”
“你是他老婆?那我算什么?”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从心里渐渐开始发凉,只是那样愣愣的看着他说道:“你有什么好说的?”
许云辉似乎也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只是垂下头来,然后说道:“我无话可说。”
“你骗了我这么久,就换你一句无话可说?”她只觉得愤怒从心里燃起,以前总听人说怒发冲冠,她从来体会不到,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可以感受到了,她只觉得一时心如死灰,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是她却挪不动脚,第一次恋爱,第一个交往的对像,居然是一个这样的骗子。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
刘抒媚却不打算放过她与许云辉,她盯着许云辉然后说道:“你说,你要她,还是要我呢。”
“我死都不会要她了,我从来都只喜欢你。”许云辉曾经温柔的声音,这时候听着是这么的残忍,他可曾记得,自己前一天还曾在这个女子耳旁细语温柔。
可是,这如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年的相交,曾经在他生病的时候,给他洗手做药汤,在他车祸,脚受伤的时候,为他倒水洗脚,擦身抹汗,尽心照料,原来他从来不曾喜欢过自己,只是为了玩弄一下自己的感情,他从来喜欢的人只有他的老婆而已,那他与自己这一年的交往,又算什么?说什么一生不变,会一生一世只爱自己一个,会一直哄着自己,会以后对自己好.......都是骗人的。
心痛的四脚都麻木了,好像找不到自己的身子在那里,只有一种感觉,她只记得,那时候她好想吐,真的好恶心,她居然曾经喜欢过一个这样的男人,她好想把这样的记忆抹掉,把这样的屈辱忘记,她走下楼,听到耳边响起轻微的雨声,如打在屋外梧桐叶上沙沙轻响,渐渐簌簌有声,一点点雨丝飘落在路上,可是这满天的雨水也洗不掉她内心的屈辱,不过却打落了很多正当季的驿路桃花,花瓣一片片的散落在风雨里,满目都是那零落的残红。她走在路上,一直麻木的走着,似乎已经忘记了回家的路,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一词:一醉解千愁。
她还记得那天,她掏出钱包去买酒的时候,那钱包里还有两人的合照大头贴,上面写着:佩玉玲环夜未央,恋树飞花昼梦暖,云霁解遇春风意,辉霏影落秋色暮!
这是一首藏头诗,合起来就是:佩恋云辉,那时候她的名字是凌佩。这首小诗,还是她与他感情甚好的时候,她写来讨喜的,佩恋云辉,原来真的只是凌佩爱慕许云辉。
这场感情,一直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已,而自己所爱的人只是一个耍着她玩的骗子。
凌心媛想到这里,只觉得胸闷的厉害,她伸出手去想要捡回那一纸合婚书,却半天也没有捡起来,她不愿意嫁给这个人,虽然他或许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她却不愿意面对一个与许云辉同名的人,一个曾经这样伤害过自己的人,想到要与他朝夕相对,日日忆起过往的这段经历,她不愿意,她希望能忘记这段过往,重新生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