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心媛一听这话,不由也愣了一下,她虽然才来,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家是候门望族,便是自己这个女儿,养在深闺,不准出门,只在这个院子里也有李妈妈这个奶娘主事,另有彩荷这个贴身大丫鬟,领着两个贴身丫鬟,还配了四个粗使丫鬟婆子,八个仆从围着一个小姑娘转,听说自己那两个哥哥,因为是唯二的男丁,伺候的人更是比自己还多上些,怎么就这样突然失踪了?她想到这里,不由打量了一下进来报信的绿儿。看她也不过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梳着两个小丫,此时听到了李妈妈和彩荷惊呼,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两人,又赶紧垂下头去,一副畏畏缩的样子,凌心媛也没机会看清她的容颜,只看见她额前几缕乌亮的碎发都被汗粘在了额上,想是一路跑来的。
李妈妈惊呼出声,也觉得自己这般很是不妥当,不由尴尬的看了眼在那正打量着绿儿的凌心媛,好在她没有责难的意思,她素来是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虽然年纪不大,但自小让拘的紧,最是注意规范,若是以前自己与彩荷这样惊呼出声,她必是要责难两句,但今天却如是未闻一般只是看着绿我,不免让人有点奇怪,但转念想到,大少爷失踪这样的事,连自己都让惊着了,何况凌心媛?
“夫人,让请小姐赶紧过去。”绿儿见屋里没有人说话,便赶紧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
“我也正准备去给母亲请安。”凌心媛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了,李妈妈赶紧在一侧拿了披风说道:“姑娘,外面凉,先披上吧。”
“不用了。”凌心媛拒了以后,停了停,笑着说道,“让妈妈费心了。”
李妈妈忙摇头:“没费心,没费心……”
凌心媛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让彩荷在前面提灯带路,三人顺着游廊进了钟氏的院子。屋檐下挂着四盏八角玻璃彩穗宫灯,发出柔和的光线,七、八个丫鬟媳妇正垂手立在大红罗夹板帘子前。见凌心媛来了,有争着打帘的,也有朝里通禀的:“姑娘来了!”
凌心媛进了门,一股浓浓的一股甜香扑面而来,顾目四盼,只见打首坐着一个贵妇人,想来必是凌府的大夫人,也就是她的继母钟氏。凌心媛病了几日,睡在屋里,钟氏一次也未曾来看望过她,所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凌心媛不由定睛观望了几眼,这位大夫人,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说不上多漂亮,可是却别有一番气质,居然让凌心媛不由想起了红楼梦里王熙凤的容颜,钟氏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不由笑了笑,这一看便更是像了,只觉得应了一句话,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迎。
钟氏对这个女儿,向来是不喜欢的,私下里也没少给她使些小手段,这个便宜女儿话虽少,遇事也总是一笑,可看人的目光却十分的犀利,好像要把你的五腑六肺看清楚似的。所以她虽然年纪小,但家里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一个敢把她当寻常的孩子看待……在她面前总有几份小心翼翼,可是她越是这样懂事,聪明,就越是讨钟氏的嫌厌。
凌心媛看了一眼钟氏,又顺着往下首看去,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的女子,身上穿着一件,如意落花罩,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白皙如玉的脸庞,一双长眉斜飞入鬓,细细的丹凤眼清**人,她看见凌心媛进来,便对着凌心媛笑了笑,眉目间更添了几分和善,这个人凌心媛却是认识的,在凌心媛病中曾见她来看望过两次,知道她是凌府的二姨娘——江氏。
在往下,坐着一个穿着件暗绿底四合如意窠缠枝窄袖夹衣,葱绿十二幅绣兰花的马面襕裙的妇人,因是垂着头,只看见一头乌黑的头发梳成个牡丹髻,戴着玉石花头箍,插着衔珠凤钗,耳朵上坠着嵌猫眼石的绞丝灯笼耳坠,打扮得雍容华贵,却是看不见脸,想是三姨娘柳氏。
凌心媛知道自己还有一位姨娘云氏,却没见着,想来是在屋里待产,也免了这些礼数。她只这般扫了一眼,已经走到了屋间,便学着之前她人给自己行礼的模样,屈膝给钟氏福了一礼,脑子里却在捉磨着,这是叫母亲,还是应该叫夫人合宜呢,想了想,终是笑着喊了一声:“母亲安好。”
这一声出来,凌心媛立时后悔了,因为她马上看见钟氏,江氏掠过一丝惊讶,便是柳氏也微抬了一下头,她立时明白,自己这个身体,只怕以前不曾这样嚷过这位凌家的主母,当下心里有了几分悔意。
好在这称呼终是没有什么错的,钟氏听了只是笑道:“六娘来了,快坐下吧!”声音软糯,隐隐透着几份欢快。
看着凌心媛坐下了,钟氏不由笑了笑继续说道:“三妹也不用担心,想是由哥儿贪玩,总归也有十六周岁,行过成人礼的大人了,万不会没有分寸的,可能呆会就自己回来了。”
这话明里是安慰,可是暗里可就重了,意思是说这孩子已经是大人了,这样人影不见了,是个没分寸,不懂事的人。
柳氏怎么会听不出来,可是却强打精神,抬起头,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过了,这一抬头,更显的一脸的憔悴。
正这会子,便有小丫鬟趁机禀道:“书哥儿来给夫人请安了!”
钟氏听了,淡淡地笑了笑,道:“快进来,今天风大,可别吹着了!”不一会儿,十三、四岁的大小的男孩已经疾步走了进来,可能真是天冷了,这书哥儿穿戴着顶宝蓝色八样锦瓜帽,穿件着遍地金五彩氅衣,着实像是冬天的装饰了,比凌心媛这个女娃穿的还要厚实。看见他进来,已经有人忙拿了大红锦垫放在钟氏的面前。
书哥儿走到面前就恭恭敬敬地跪在了锦垫上:“孩儿给母亲请安!恭请母亲福寿安康!”说完,又磕了三个头。这书哥儿年纪虽应该正是在发育的时候,可是个子已经不小了,而且声音居然一点也不像变声期的男孩那般像公鸭嗓一样难听,反是十分好听。
钟氏笑眯眯地望着书哥儿:“我们家心书可越来越懂事了!瞧这小模样,比大人还稳沉!”
书哥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骨碌碌地直转,表情却一本正经的,应对道:“谢谢母亲夸奖!”看着他请安行了一个这样大的礼,凌心媛心里不由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刚才行的礼数不周全,但回忆着,自己进来的时候,也不曾有人拿出大红锦垫,想来是不用跪的?
书哥儿目不斜视的走到了凌心媛的下首,反是凌心媛微微侧了侧头,好奇地望着他。两人虽然是兄妹,但大族之家,自有章程。他们各有各的院落,各有各的丫鬟妈妈照料,所以凌心媛之前病了几天,这两位哥哥从来也不曾来过,第一次相见,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书哥儿还没来及坐下,便听到外面有人禀道:“大人来了。”
大人?也就是这一府之主,自己的爹了?凌心媛心里可是一直觉得自己这个爹十分的狠心的,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女儿病了几天,也不曾见他来看过一眼,反是请了一堆御医,名医之类的,但这些行为在她看来,更像是做秀,似乎,她这个女儿在家里,可是亲爹不疼,后妈不爱的,只是却又谁也不想让外人看出来,她不讨喜。
凌心媛心正思量着,她身后的李妈妈赶紧拉了一下她的衣襟,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众人全都站了起来,像是准备行礼,便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只见凌淳风今天穿了件紫青色的绒茧绸直裰,不过而立之年,生得剑眉星目,洁白如玉的脸庞在柔和的光线中泛着湿润的光泽,眉角眉梢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如清晨的第一缕光般明朗,真可谓是非常英俊。看到这里,凌心媛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有一副好皮相了,这爹妈的底子想来都是极好的。
众人一见他进来,立时一起行了礼,凌淳风想是今天心情不好,只是皱了一下眉,径直走到了钟氏左侧的首座,坐下了,方才说道:“都坐吧。”
凌淳风坐下了一会,却不说话,他这个一家之主不出声,自然也没别的人敢出声了,好半天,才见他很认真地望着儿子说道:“心书,你再把昨天的事说说……”
“是,爹爹。”凌心书应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昨天,我和哥哥从国子监下了学,走在路上,哥哥说想吃玉香楼的点心,便着了阿三赶车去了,到了玉香楼,哥哥让阿三去买米酒,闵先生嘱我们坐在车上,下车去买点心,我调皮,非要跟着一起去,回来的时候,就不见哥哥了。”
“嗯?”凌淳风说完,又瞅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冷声说道:“我早上起了一课。”说到这里,却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心书,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当真没有事瞒着我?”
起了一课?用算卦来找儿子?凌心媛听到这四个字,只觉得脸皮都抽动了一下,原来自己这个爹还信这个?可是儒家不是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嘛?虽然凌心媛觉得很脸皮很抽动,但是家里其他人显然已经习惯了,那柳氏还十分关切的抬头问道:“大人,那卦像怎么说,心由没事吧。”
看着柳氏这么关切的样子,发现大家居然还都吃他这套?凌心媛不由咽了一口口水。这是不是叫病急乱投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