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氏夫妇自然拘紧得不行,对着风夜翎又是施礼又是奉茶,风夜翎沉默寡言,搞得水氏夫妇神经绷得快要断掉,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王爷。
水悠若心想这样下去自己不能尽孝,走过去软声软语地说:“王爷在这里不习惯么?”
“没有。”他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青瓷杯子边缘,却一口茶也没喝。
“吃不惯这里的茶,用不惯这里的茶具,叫小安儿回府里拿一些茶叶和杯子过来。”
水悠若记得,以前风夜翎到哪里,裴逸之总会带着一套茶具和茶叶,这足已看得出风夜翎生活有多讲究。
风夜翎知道水悠若这是在对他下逐客令,脸上冷冰冰的,不说话。水悠若微咬着唇,暗地里轻轻地推了推他。他那如墨画般的眉眼略略地一低,也不作声,转过就出去了。
以前若他会离开,他一定会高傲地一甩袖,说:“逸之,我们走。”
现在逸之不在了,他就只能这样一声不吭地,默默转身。明明是那么高傲的王爷,鄙视一切的王爷,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了的样子。
看他这模样,她就会心酸。
“这样……不要紧吗?”水夫人不安地说道。
“不用管他。”水悠若微微地低着头。
水夫人与水老爷子见到风夜翎这般听自己女儿的话,便说不出的欢喜,果然如莺儿那丫头说得一样,他们的宝贝女儿很受宠。看来他们水府的好日子不远了。
两个人不知水悠若要和亲,只觉得水悠若今天怎么这伤心啊!定是几个月不见,太过挂念才这样的。
“若儿哭什么呢,有空多回来。王爷现在也准了不是么?”水夫人喜滋滋地道。
水悠若眉眼微微地垂下,淡淡道:“以后表哥会常来,你们接待好他。”
“啊?”水氏夫妇吓了一跳。虽然两家好像已经冰悉了,然而关系却很尴尬,不成敌人倒“好转”为陌生人了。现在怎么说会常来。
“大家亲戚,以后多来往。若儿不在,爹爹和娘亲就多依靠他。”水悠若说道。
“是,是,多走动,毕竟是亲戚。”水氏夫妇也不多说什么了,只笑笑地答应去。
水悠若便像以前一样帮着水夫人做一会女红,又给水老爷子的画眉喂了食,又给家里的下人打了招呼,吩咐好照顾好水氏夫妇的话,再给园里种的花浇了水。
中午留着吃了饭,接近黄昏时份才给水夫人和水老爷磕了头。水氏夫妇被女儿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起来。心想如果被风夜翎见到了,真不知会受什么罪。
水夫人命人送水悠若和莺儿出府,水悠若拉着莺儿的手说道:“莺儿,你留在这里。”
“怎么了?”莺儿轻皱着眉头,不解地说道。
“留在这里陪夫人和老爷一头半个月,然后再接你回去。”等不到十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已经不在了。如果现在还将莺儿带回王府,怕以后莺儿会受罪。
莺儿嘟着小嘴,还要再说什么,水悠若皱着眉头道:“你就偶尔一两天听我说的。在这里替我尽几天孝。”
莺儿心里想道,王爷又不是不准王妃回来,干嘛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去永无回头一样呢。既然王妃叫到,那就在这里多留几天吧,跟以前的姐妹聚聚也不错。
水悠若拍拍莺儿的手,莺儿答应留下一段日子,不过还是跑了出府,送水悠若到车子前。
水悠若在水府一待就是一整天,出府的时候眼睛肿了。
莺儿掀开马车的帘,便吓了一跳,只见风夜翎歪歪地坐在里面。水悠若也怔忡了下,心里酸酸的。风夜翎眉眼一抬,看到水悠若,便伸出手拉她上来。
水悠若安安稳稳地坐在风夜翎身边,莺儿笑道:“王妃这几天跟王爷好好过。”
水悠若眉眼一低,眼眶又发红,“嗯,我会好好的。”
莺儿把帘子打下,车厢里就剩下水悠若和风夜翎。莺儿没有跟着回王府,风夜翎也没有作声。仍旧一声不吭,半掀着帘子望着外面。
“怎么还在?”水悠若深吸一口气,低声问。一早就让他回去了,他居然还在。是不是从早上等到现在?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弥漫开来。
他回过头,望了她两眼。好像在表示,她声音太低,他听不到。然而,其实他是清清楚楚地听到她在问什么的。
“王爷,怎么还在?”见他不说话,她更加难受。声音提高一点。
他侧过头,望着窗外,淡淡地道:“自己一个在府里,闷着,在这里多坐会……”离你近近,就没那么孤独了。
水悠若听他说“自己一个”几个字,便痛苦地深深地闭了下眼睛。是的,偌大的王府,就奴才丫头便有三百余人,然而,对于他来说,真的只有他“自己一个”。
“天气闷得紧,从早上到现在,不热?”
“不热。”他冷冷淡淡地回答。
他的脸色很苍白,看起来浑身无力的样子。水悠若就知道他一定是从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东西了。以他的性子,这附近没有上好的食肆,他自然不愿到外面坐去。
水悠若打开自己边的窗帘子,对小安儿说了什么,车子便停了下来。一会儿小安儿儿从后面打开门,掀开帘子,让水悠若下车。
“去哪里?”风夜翎如墨画般的眉头皱起来,“这地方乱七八糟,不要下去。”
“怎么就乱七八糟了?臣妾自小在这里生长。”
风夜翎听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心里便是暖暖的,有种亲切感,也就不觉得乱七八糟了,居然还要跟着她一起下车去。
原本这么华贵的马车在这小街上行走已经很显眼的了,现在风夜翎和水悠若一下车,周围的人便频频地回过头来,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风夜翎和水悠若。
两个人穿着过份华贵,一个是绛紫的滚金边华服,一个是一身的桃红绸面装束。长相又是极其的出众的,站在这小街上显得格格不入。前面的奴才和丫头见主子下车,慌得连忙跑上前去,挡在风夜翎与水悠若身边,这境况惹得人人顿足观望。
水悠若怕风夜翎不适应这里,便走到最近一个馒头档口,指着蒸笼里说:“要一个。”
“是,是。”肥头大耳的老板受宠若惊地,两只肥壮的大手在围裙上搓两搓,便要去拿馒头。水悠若连忙阻止他道:“不用,我自己来。”
水悠若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雪白的馒头。风夜翎静静地望着她的动作,看着她白玉似的手拿起那雪白的馒头,捧到自己面前。
风夜翎轻轻地皱着眉头,水悠若见他这样,便在热腾腾的馒头吹了吹。风夜翎接过去,小小地咬一口,只觉得口里一点点的淡淡的甜味在口中弥漫。
他好看的凤眸望着手里的馒头,唇角便勾起的那道淡淡弧度,若有似无的,似乎是笑意。
水悠若便怔怔地看着他。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从没见过他真心笑过。以前他的笑不是嘲弄讥讽,就是阴冷邪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淡淡的,若有似无,笑得小心冀冀,好像怕被人发觉一样的。然而,那却是她见过的最干净的的笑容。
这样的他,要她今夜如何忍心背叛?怕是,过了这一夜,他就连这小心冀冀地真心微笑也不敢了。因为这个世上,总是在背叛着他,抛弃着他。
好像察觉到她看到什么一样,他唇角的一抹笑意便敛了起来。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那一丝丝的笑意是幻觉,从未出现过在他脸上一样。
水悠若一怔,他就这么恐惧别人看到他的内心么?
最后一抹夕阳余辉消失,夜幕降临,就像一只华丽的黑色蝴蝶一样,吞噬着整个大地。这是,她的最后一夜。
风夜翎在帐房里一直忙至深夜,然后回房,就寝。在恶梦里挣扎了许久许久,有人用温暖的指尖轻轻地无过他的眉眼,痒痒的。他把沉重的眼皮挣开一条线,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自己床边。
他想也不想,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捂到自己脸上。低沉而暗哑的嗓音响起,“若儿……你怎么这样对我?”
黑夜里,水悠若定定地望着他不清淅的脸,她的声音同样暗哑:“王爷在说什么?魇住了?”
风夜翎睡得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由于梦魇,触动他心底的情愫,连日来足以让他崩溃的恐惧再也压抑不住。他的声音毫不保留地,悲伤起来:“你才说了只爱我,怎么又想着逸之,想着扩飞扬,要我如何面对你……”
水悠若心里一痛,怔怔地看着他。
“你是在怒我没有听你说的么?那次你说了……要我拜堂后回来的……我却没有回来。我是记得的,可是我不想回去。我想,如果死了,你就没机会抛下我了……”
没有让他再说下去,因为她不忍再听下去了。她低下头,主动吻上了他的唇。炙热如火的吻,夹着泪水落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