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宫里少不了又要开宴,不过这回酒宴倒是其次,主要是上元灯会。
晚宴还是一如既往的奢华喧闹,时下江山稳固,社稷太平,所以皇上整个年节里都显得神清气爽,兴致勃勃。席间宫妃们见皇上开心,自然是变着法儿的巧言讨喜,一时座上满是欢声笑语。
皇后容妆精致,仪态万方地坐在凤案之后。看起来也很是开怀,虽并不多言,但保养得当的面上始终带着温柔和煦的笑容,慈爱地望着另一边的坐席上,举手投足比从前多了几分亲密意味的太子和太子妃这一对。而看向玲珑他们的时候,目光也不似以往那般锐利。
宴罢,众人便离席去御花园赏灯。
明月当空,洒下万里清辉,只见围着上清池一圈都挂了各地进贡的花灯。各色彩绸扎了花枝,中间缀了一盏盏造型各异美轮美奂的灯,远远看去如珍珠璀璨,彩霞映天,与那一轮满月交相辉映,煞是漂亮。
据说每一盏灯上都写有讨彩头的诗句,所以皇上发了话,每人都可以挑走自己相中的灯,看一看来年的行运。当下,众人的兴致便高了起来,三五成群地在那里观赏挑选。
玲珑对这些的兴趣并不大,一面看,一面与意澜说话。一旁内侍已经摘下意澜挑选的一盏芙蓉花灯,毕恭毕敬地送过来。
意澜看了一眼,秀美的面颊立时便浮起一层红晕,玲珑跟了上前去瞅,只见灯上写了一句“春意消愁正风流”,当下不禁笑了,“这话说的,可不正趁了姐姐的意?”
“妹妹休要打趣,我看这灯该赠与妹妹才对。”意澜有些不自在地小心错开视线,“妹妹也赶紧去选一盏吧。”
玲珑四下望了望,便见不远处一盏淡粉色的木槿花灯扎得极为别致,于是吩咐一旁宫人去取。谁知那边灯是取了下来,打发过去的宫人却空手而回,“回王妃,适才奴婢过去,那边的公公说豫王妃先看中了木槿花灯,正要往下解,可巧王妃也要那灯……要不王妃再看看别的吧。”
说话间,只见余蓁一袭碧衣,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手里提着那一盏木槿花灯,笑吟吟地上前道,“这木槿花灯雅致得紧,和弟妹真真相称。”
说着便双手将灯递将过来。
“既是大嫂先看中的,玲珑岂有夺人所爱的道理。”玲珑亦微笑答道,话一出口,只觉说不出的怪异,当下忙又接着说道,“若说雅致灵秀,玲珑哪及大嫂半分,这灯还是该大嫂拿着最好。对了,上头写的是什么话儿,大嫂也说与我们听听?”
余蓁笑吟吟地把灯往前提了提,只见上面墨迹清新地写着——“一世深情与谁托”。
这一句着实有些莫名其妙,玲珑不置可否地讪讪笑了笑,正合计着该说些什么,只听一旁意澜笑语嫣然,“大嫂自是与大皇兄伉俪情深。”
“让太子妃见笑了。”余蓁轻柔一笑,在随即又催促玲珑,“五弟妹还是快去挑灯吧。”
左看右看,入目皆是华彩,一时倒有些难以取舍,正犹豫不决的当口,却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自一旁转出,手里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双鲤宫灯,“五嫂五嫂,这个灯劯儿送给你。”
原来是九殿下殷劯,过了年才十五岁,面上犹带着几分稚气。
“好你个九弟,怎么单单只送给五嫂,大嫂和三嫂可在这儿看着呢。”意澜做不平状打趣着说道,“你别是有求于齐王妃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太子妃娘娘。”少年笑呵呵地上前,给几个人作了个罗圈揖,到玲珑面前的时候更是大大地弯了弯腰,“劯儿想拜五嫂为师学功夫,好不好。”
“殿下已经有好几位武艺师傅了,哪轮得到我来教啊。”玲珑淡淡一笑,“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拿得出手,殿下还是别开玩笑了。”
“五嫂可不许谦虚,一会我自个儿跟父皇去请旨。”殷劯说着便将双鲤花灯塞进玲珑手里,一溜烟地便赶去前头,不远处几位皇子正聚在临池的亭子里谈笑风生,看上去其乐融融。
玲珑有些不明所以,转念一想,那九殿下也不过是小孩心性,一时兴起罢了,皇上自然也不会由着他胡闹,因此并未把适才所言放在心上,低头只见手里的双鲤花灯上也写了一句话,却是“鱼潜池底花带羞”。
“鱼潜池底花带羞,后面……应该就是鲤跃龙门芳华艳喽,正好合了妹妹呢。九弟年纪虽小,挑灯的眼光倒是不错。”意澜瞥见那话,于是含笑说道。
“便是拜师傅的眼光也不错啊。”一旁余蓁接口,“如弟妹这般文武双全的,整个京城怕是再挑不出一个了。”
“不过是一点半调子罢了,二位嫂子就别开我的玩笑了。”玲珑低眉一笑。
“几位嫂嫂自顾自地聚在这儿,偏就撇下可人。”怀胎已经八个月,看起来大腹便便的林可人也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优雅得体的笑容,目光从玲珑面上掠过时,掺杂了些许淡淡倨傲。
“正寻着六弟妹呢。”意澜笑着迎上前去,目光落在可人手里的惟妙惟肖的蟠桃花灯,“我猜这蟠桃,定是六弟送给弟妹的。”
可人略略低头,面上绽开一抹幸福的红晕。
“六弟妹累不累,要不我们几个到前面假山那边的避风处歇一歇。”余蓁关切地说。
于是几个人来到假山处,宫人早已铺好皮褥子,置下暖炉,一旁的石桌上也摆满了果品糕点和茶水。坐在那里,三面临水,目之所及,一盏盏宫灯汇成一道五彩长龙,在夜空中绚烂夺目。
几个人坐下说话的当口,忽见一团白白的东西在石壁间蠕动,等靠近了,方才看清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全身肉鼓鼓的,仿佛一团软棉絮。
“那猫儿倒是可爱得紧。”玲珑看那小猫可喜,不禁赞了一句,谁知这一赞,那猫吸了吸鼻子,便直直地冲着她这边过来。
“这是皇后娘娘的雪狸,素日里最通灵性,它听妹妹夸赞自己,便赶着过来讨巧了呢。”意澜闲闲地说,谁知话音刚落,那狸猫居然倏的腾空而起,连带着扑翻了桌上的茶壶,直直地朝着玲珑蹿将过来。
“弟妹小心。”一旁余蓁忙挡在玲珑前面,那白猫一下扑在她身上,锋利的爪子划过,余蓁的手背上立时便显出几道鲜红的血印,余蓁就势挥手将那猫打开,手肘却朝后撞向玲珑的腹部。
惊魂未定的玲珑下意识地抬手一挡,也不知道是惊吓之下力道过猛,还是余蓁本来就站立不稳,便见眼前的碧色身影猛地一歪,居然翻过石栏,噗通一声便落入水中。
周围的宫人内侍立时便惊乱地叫成一团,几个身手强壮的宫人赶忙下水去救人,而那边原也正朝着这边过来的太子豫王等人也立刻赶了过来。
玲珑目瞪口呆地杵在那里。
余蓁怎么就落水了?
刚才自己那一下,力道真有那么大?
“蓁儿,蓁儿!”余蓁被捞上来的时候,豫王如同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余蓁已经失去了只觉,瘦弱的身子一下下地抽搐着,豫王宽下外袍罩在全身湿透的女子身上,抱住她不住地嘶叫,“蓁儿你要不要紧,怎么就落了水,是什么人那么狠心要害你!蓁儿你说话啊……”
一时间,闻讯围过来的宫妃们都用狐疑的眼光去看玲珑。玲珑听得不是滋味,不由自主地僵白了脸色,有些恍惚地看向人群里的殷勋,却见他正用一种全然陌生的冰冷的目光望着自己。
一瞬间,玲珑只觉陡然一惊,这心立时便凉了一截。
莫非连他也觉得是我有意?
“蓁儿,你醒醒,你醒醒啊!”宫灯照地明如白昼,只见豫王的双眼几乎充血,不停地摇晃着怀里的女子,猛一抬头,看向玲珑的眼中尽是怨毒。
“五弟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蓁儿对弟妹一直那么关心,一心想着与你交好,想不到五弟妹居然如此狠毒,竟还要害她性命!”豫王朝着玲珑怒吼道,眼睛里汹汹喷着火焰,“若是蓁儿有个三长两短,本王绝不放过你!”
“大皇兄,刚才的事情来的那么突然,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也不清楚,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五弟妹要害皇嫂?”意澜见玲珑听了这话,连惊带气地浑身利抖,没有血色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茫然,忙上前扶住她,一面又正色对豫王说道,“大皇兄,话不可乱讲,若是冤枉了好人可不成!”
她的声音不大,却沉稳冷静,带着莫名的威慑。豫王微微一愣,胸口咻咻起伏,却说不出话来。
“五嫂刚才也是忙中出错,大皇兄就不要怪她了。五嫂你也真是的,本来就臂力过人,被你这一推,慢说是大嫂,便是身强力壮的男子,也吃不消,你武功那么高,怎么就不拿捏着力道!”一旁可人施施然说道。
这几句话,不但强调了是玲珑推人,更旁敲侧击地指出玲珑是有意的。
“我没有!”迎着众人鄙夷指责的视线,玲珑头脑一片混乱,她当然不是故意的,就连有没有真的碰到对方都不大清楚,可是这一句,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她有意抵赖。
“不好了,王妃在流血……”软榻抬了过来,豫王抱起昏迷不醒的余蓁刚要放上去,只听一旁宫人惊声尖叫,众人一眼望去,只见余蓁碧绿的裙裾上,一片血色浸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