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威恩回来对他说:
―――我想,我找到“她”了。
当时听到威恩的那句话,他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事后不久,他便去调查过那个名叫Gemma的女人的身世。
当查到她原来名字的那一刻,他便断定,Gemma就是当年的他的小玉。
没想到,今世的她,居然也还是这般的命苦。在少女时期经历的那场事件,让她怀恨隐去了自己的真名实姓。
她今世的名字,很特别。
后来他专门去查过,她那个名字,应该是她死去的日本父亲给她起的。
因为她今世的名字,源自于日本那部古老的《万葉集》。
玉響,TAMA-YURA。(注22)
这便是她今世真正的名字。
再度想起如今的沈威恩,当年的沈俊威。
没错,自从十八年前将其领养,他便重又为威恩冠上了“沈”这个姓氏。
那条项链,还有躺在保险箱中的那另一个小盒子,其实,都是当年的沈俊威亲手交托给他的。
距今四十年前,双双年过半百的沈氏兄弟俩,正是在这间书房里,见了最后一面。
转过身去,他依稀仿佛地,似是看到了房中的,当年那一幕……
……
“大哥,你怎么了?!”
看到从书房门口走进来的沈俊威,沈俊诃不由惊愕地一叫。
慢步走进房内的沈俊威,一身半旧的青衫长袍,头发剃得极短,看着像个出家人似的。
沈俊威的这身打扮,沈俊诃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几十年来,他便一直过着如此半隐于人世的,近似苦行僧般的日子。
然而,让沈俊诃震惊的是:几年未见,沈俊威竟然变得如此骨瘦如柴,简直都快没有人样了!
沈俊威淡淡地一笑,道了一声。
“俊诃,别来无恙?”
“我无恙。”
沈俊诃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又紧追不舍地问向沈俊威。
“大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瘦得像脱了形似的。”
沈俊威看了一眼沈俊诃,再度一笑。
“我……,有恙。”
“有恙?!你是说,你生病了?!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沈俊诃焦急地,一句接一句地问道。
沈俊威没有马上答话,却兀自踱到窗前,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他的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两个小盒子。
“大哥,到底是什么病呀?!”见沈俊威始终也不开口,沈俊诃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胃癌。”
沈俊威的声音,很淡然。
沈俊诃一时被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于是,他有些结巴地说道。
“胃癌,不,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做个手术,就,就会好的。”
沈俊威没有回过头来。但是,沈俊诃可以看到沈俊威的嘴角上,不知为何,浮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我得的是晚期胃癌。”
窗前,传来沈俊威格外镇定的声音。
沈俊诃双腿有些颤抖,只好死死地抓住书桌的桌沿。正在不知所措之中,却听到沈俊威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医生说了,最多,还有三个月。”
沈俊诃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抬头看向站在窗前的沈俊威,他的笑意,居然愈发得浓郁。
这一瞬,沈俊诃忽然明白了沈俊威的笑意。
他笑得如此的至心,那是因为:他终于,可以去找那个女人了……
沈俊诃愣愣地看着窗前的沈俊威,脑子里,却满满地,都是那个女人宛在的音容。
出神之间,只见沈俊威走到了他的书桌前,也坐了下来。
“俊诃,我有两样东西要交托给你。而且,也只能交托给你。”
说着,沈俊威把手中的两个小盒子,递到了沈俊诃的跟前。
“这是我当年送给玉的信物。”说话之间,沈俊威将两个盒子打开。
沈俊诃垂眸一看。
一个盒子里,装的是拴着一颗心型坠子的项链。印象中,他好像看到过。
另一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一枚戒指,他从来没有见到过。
沈俊威低着头,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说道。
“这两样东西,当年玉一直贴身戴着。后来,是我亲手替她摘下的……”
沈俊威的话,忽然断了。
沈俊诃抬头一看,只见沈俊威眼中含着泪光。沈俊诃也不禁热了眼眶。
那个女人,那个让他们兄弟俩爱了两生两世的女人,早就走了……
她走后,沈俊威便离家出走了,带着三样东西,离家出走了。
这三样东西,多年来,他一直贴身携带着。
其中的两样东西,如今,正躺在两兄弟面前的书桌上。还有一样东西,沈俊威并不打算告诉沈俊诃,他想带着它一起上路。
那是一张照片,与嵌在坠子里的那张小照一模一样的一张三寸照片。上面有他,也有她。
离家出走之前,他亲手做了一个布口袋,串上一根绳子挂在脖颈上。那张照片,便被珍藏在贴在他心窝处的那个布口袋里,都已经几十年了,都已经被他给摸得皱巴巴的了……
―――俊诃,替我好好地保管这两样东西。
这句话,是沈俊威对沈俊诃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沈俊威便从此不见了踪影。
有人说,他最终死在了泰国,也有人说他死在了尼泊尔。
沈俊诃并没有意外,他一定是死在了哪家寺庙里,或者是死在了去往哪家寺庙的途中。
小玉走后,他便像苦行僧似的,走访了世界各地成千上万座寺庙。
为的是,成就他心心念念的,那唯一的一个愿望。
今生今世,但愿他和小玉,终能得到他们错过两世的,愿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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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早上,在Gemma的一番好说歹说之下,Wayne才满心不乐意地从女人的床上慢腾腾地爬起来。
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去见别的男人。可是,他却也不敢逼她过甚。毕竟他理亏,他才是第三者。
他心里明白,其实,她现在心中的苦痛,比他的还要深重。
女人将男人一路送到停车场。男人恋恋不舍地搂着她,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
“我们星期一见。”男人说道。
“嗯。”女人轻轻地应了一声。
开车离去的时候,男人在车中的反光镜里,清清楚楚地,看到女人眉间那道愁愁的皱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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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2:出典于《万葉集》第11卷91首。古人形容身上配戴的玉饰等,在相擦相撞时所发出的短小细微的声音。引申为弹指之间,一刹那的涵义。
今日最后一更。CU(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