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天祁抬手掸了掸袖口，似是轻描淡写地问道。
“那你可知道，她是在哪儿被马给踢伤的吗？”
“西山。是重阳节登山的那天让人家的马给伤到的。”
没错，就是她！
一时间，郎天祁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脑门儿，一浪接一浪地，砸着他的太阳穴。
看着突然间气息不匀的郎天祁，佟如妍歪着脑袋问道。
“天祁哥，你这是怎么了？”
“噢，没什么。”郎天祁理了理气息，继续问道。
“哎，如妍，刚才你说她伤势不轻，还在床上躺了十天。那她现在可好些了？”
佟如妍觉得有些奇怪。按照郎天祁的脾气，他是断然不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起什么兴趣的，反正他身边的女人多得去了。一想到这儿，她不由得为她那可怜的亦茹嫂子叹气。迟疑了一会儿，佟如妍开口回道。
“应该没什么了。今儿个去见她，她已经下地走路了。”
“那就好……”郎天祁轻轻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天祁哥……，你为什么要打听她的事儿？”佟如妍终究还是熬不住，于是便开口问道。
郎天祁瞟了佟如妍一眼，心中暗自思量了一番。要不要告诉这丫头呢？既然那日在西山相遇的女子是佟如妍的结拜姊妹，那么将来要想和她再见面，恐怕还需要佟如妍的牵线搭桥。斟酌之后，郎天祁开口说道。
“如妍，我也不瞒你了。将你那个妹妹给踢伤的，应该，就是我的马。”
“什么？是你！”佟如妍忽地一下，扬起了嗓门儿。
“我还正猜想是谁那么没心肝儿，将人伤成那样还置之不理。原来是你！”
“小姑奶奶，你轻点儿声。你也忒冤枉我了。”郎天祁急忙安抚佟如妍。
“那天，我原本是想要把那位姑娘给送回家的。可是一转眼，她就跑得没影儿了。谁知道，她竟然伤得那么重……”
是啊，伤得那么重，还居然跑得那么快。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窝火。然而下个瞬间，却只见他痞痞地一笑，假惺惺地装出一副伤心模样来说道。
“如妍，你这样无缘无故地冤枉我，也忒让我这个做表哥的伤心喽。干脆，你成全我得了。”
看着郎天祁痞里痞气的样子，佟如妍没好气地问道。
“此话怎讲？”
要不是她和郎天祁从小认识，又是表亲，她才不乐意搭理他这个花名在外的公子哥儿呢，连说个话都一脸不正经。
“你什么时候将我引见给你那个妹妹，我也好正式向她赔礼道歉呐。省得你在我背后，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没心肝儿。”
佟如妍犹豫了一下。把他引见给潇玉？这个花花公子可不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吧。可是，他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要想回绝他，她还暂时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得了，先应下他再说吧。像他这么花心肠子，这档子事儿，说不准哪天就忘了。拿定主意之后，佟如妍开口说道。
“此事倒也不难。这些日子，她时常会来府里陪我做女红。下回她来的话，我就知会你一声。”
“那感情好，我就先谢谢你这位好表妹了。”忽然，郎天祁想起什么来似的，又问道。
“噢，对了，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小姐，叫什么名字呢？”
“她姓胡，闺名潇玉。是顺天府府丞关大人家的千金小姐。”
胡潇玉。郎天祁把这个名字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可是转而一想，他忽又开口问道。
“关大人家的小姐为什么姓胡？”
“噢，潇玉是关大人救命恩人的遗孤，自小被收养在关家。可是，关大人可疼她呢，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佟如妍转念一想，又故意加了一句话。
“还有她那少威哥，也对她可好着呐。他们两人迟早是要成亲的。”
“原来是这样。”郎天祁应了一声，似有若无地皱了皱眉头。
原来，她是顺天府府丞的千金。太巧了。
“如妍，我还有事儿，那我就先告辞了。”话毕，郎天祁迈出了佟府的大门。
自打十天前在眼皮子底下眼睁睁地跑丢了胡潇玉之后，郎天祁就整天闷闷不乐。今儿个他实在郁闷得发慌，便来到佟府找他的表哥佟司翰，想约他出去一起找个乐子。
郎佟两家的夫人乃亲姊妹，所以时常互相有些走动。今天郎天祁到了佟府之后，正巧佟司翰不在府里。他正要打道回府，却在门口撞见了佟司翰的胞妹佟如妍。早就听说如妍那丫头，在几年前结拜了一个异姓姊妹，却没料想到，居然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回到郎府，郎天祁径直朝墨竹轩走去。墨竹轩是坐落在郎府东北角上的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内有一道角门直通府外，院中种满了一片郁郁的竹林。这里一直被郎天祁用来做书房，兼做练武的场地。平日，除了郎父和郎母之外，没有他的应允，是谁都不许进来的。
进入墨竹轩的正房，他回转身，把门闩插上。然后，他走到里屋的暖炕边，打开炕上的一只檀木箱子。从箱子里，他取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这套衣衫，就是那天他在西山与胡潇玉相遇时，穿的那身马褂和长袍。
坐在炕上，他将衣衫捧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丝绸上的纹路。这几日，每天他都会捧着这套衣衫，在房间里傻傻地呆坐许久。一边坐，一边想着那个让他难以忘怀的女子，躲躲闪闪的大眼睛，淡然却又倔强的神色，被秋风吹得被吹得有些零乱的发丝，和那几瓣颤动在她发髻上的菊花。
他一遍又一遍地去回想他记忆中有关她的一切。然而，残留在手中这套衣衫上的菊花香味，却不顾他失落的感受，正在无声无息地悄悄溜走，就如同那一天的她。
可是，他居然找到了她。
胡潇玉。他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将手中的衣衫凑到面前，深深地，将最后一丝菊花香吸入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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