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那个时候,小小年纪的裴圣擎,就记住了一个名字叫“水青辞”的女人。那是父亲所痛恨和想要见的人。再后来,他知道。那个名叫水青辞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父亲告诉他,那个狠心的女人,在他一出生的时候便离开了他们,下落不明。
从小,他的父亲喝醉了就一直抱着他,一遍遍大声地喊水青辞的名字。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父亲便会揽着他,一遍一遍在自己的耳边灌输自己用一生换来的心得。
父亲说,这个世界上最狠心和无情的人,就是女人了。你可以掏心挖肺也可以至死不渝。但那都是一个愚蠢男人自己的事情,无情的女人,接受了是一回事。但她会不会跟你爱她一样爱你,那是她的自由,随时都可以收回。
父亲说完便继续叹息,揉揉裴圣擎的脑袋低声说,“阿圣啊,别信任何一个女人。你可以玩弄他们,也可以用钱买了她们砸死她们。但是,给什么都可以,别给心。”说着指着狼狈不堪的自己,跟自己的儿子说,“你看看我,多不堪!”
小的时候,裴圣擎不懂,也不信父亲的那些话。在他的意识里,他看着父母牵着孩子的一起走到大街回家,都是一件天大的幸福的事儿。在他还没有完全足够懂的时候,他总是这么期待着。
等着哪一天,他睁开眼睛,便会有个温柔的女人坐在自己的床边,摸着自己的脸,说,“宝贝阿圣,妈妈回来了,妈妈很爱你。”
在他还没有长大了解事情的时候,这就是裴圣擎最大的期待。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从五岁到七岁,从七岁到十岁。直到后来他到了十六岁,父亲送他出了国,他这才彻底死心。
母亲这个名词称谓,在父亲自杀之后便成了一种信念。
一种仇恨的信念。
如今,这个他在梦里在无数个日夜里期盼的女人,正痛地蹲在自己的面前。裴圣擎的心里那一团多年来瘀散不去的血,伴随着双眼之中暴戾的黑气驱散了。他看着这个女人,心里觉得真是畅快的很。
此刻,他只想说,一个字都不想听。
女人还在哭,当听到“抑郁而终”几个字的时候,水青辞的身体猛的一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都陷在那几个字带来的震惊里,“你说什么?!阿天他......”
死了......
那个男人死了......
她以为他一直还好好地活着,她以为他在很多年以前就应该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全心全意爱他的妻子,和乖巧懂事的孩子。却不成想,这么多年来,她成了一个男人的念想和仇恨。
水青辞的双手无力地落在地上,身体一软,跟着瘫了下去。
“对,死了!”一辈子只抱着想见一个女人的心愿和对一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放手的仇恨,自杀了。
说着话,裴圣擎却看着水青辞苍白如雪的脸色,诡异的笑了,“亲爱的——妈妈!你还不知道吧,我在他的墓碑前,也给你留了一座墓。我答应过自己的父亲,若是我可以找到你。不管你是谁的女人,是谁的妈妈。死了之后应该入了谁的祖坟。你都必须呆在我爸爸的身边,必须!”
他说着,忽然发出了极为响亮的几声大笑。男人的双眼,在夜色微弱的光线下,恰到好处地掩藏起了那一抹通红。
“我的妈妈,死了就得呆在我父亲的身边!”
那一声妈妈,一句句布满仇恨的话,像是一支利剑一般,狠狠地隔着黑夜,穿透水青辞的理智,落进了她的心里。
她这才明白,这几天裴圣擎对自己的敌意排斥,都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字字句句,都带着痛恨的怒气,像是要看她活生生痛苦而死一般。
但是在痛苦之余,水青辞很快意识到什么。她抬起头满脸的眼泪的脸,目光里弥漫着厚重的哀伤,却还是问了出来,“你说你是我的......”
话没说完,却换来裴圣擎更为响亮的嘲讽。男人双手插袋,弯腰凑近水青辞的脸,撇唇薄笑,“怎么,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儿子这会儿成了定时炸弹,让你觉得不安了吗?”
水青辞的脸色一变,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想要去抓裴圣擎的手,“阿圣,你冷静下来好吗?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但那手,却像是瘟疫一般被裴圣擎迅速躲开。
“不必!”裴圣擎冷冷拒绝,口气里没了先前的暴戾也没了嘲弄。前一刻被自己极为嘲讽地喊着妈妈的人,此刻在他的眼里,多少成了一个再陌生不过的人。他冷然的目光看向水青辞,冷冽开口。
“母子团圆喜极而泣的场景,不适合我们。”他伸出手,掌心摊开递向水青辞,“东西,给我!”
水青辞一愣,看向裴圣擎空空的掌心,“什么?”
裴圣擎的双眼里,无声渗透进破碎的寒意,却是极为耐心,“裴家的传家宝,深海蔚蓝!”
那是当年裴圣擎的爷爷,白手起家创立裴氏之后,用第一笔捞得的金给裴圣擎的奶奶买下的名贵钻石项链。为了纪念爷爷奶奶的爱情,那项链便在奶奶去世之后,作为传家宝留给了裴圣擎的母亲水青辞。
而在裴圣擎看来,这多少有些讽刺。
那条用来纪念爱情的名贵项链,而今,却成了对爱情背叛铁铁铮铮的证据。
水青辞却极为茫然地看向裴圣擎越来越寒凉的双眼,轻轻地摇头,“阿圣,我没有那个东西。”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水青辞又赶紧补充一句,“而且我嫁到裴家之后,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深海蔚蓝这回事儿。”
夜色里,裴圣擎深色的双眸中,有某种肃杀的气息闪现。但他上前一步,那眸子里寒凉却变成了刺伤人眼睛的嘲笑。
“你想留着它,做你抛夫弃子的证据?”
那话,道尽了失望寒凉。却也将一个儿子对自己母亲的嘲讽,夸张地放大。
水青辞的身体踉跄了几下,拼命摇头,“不是我。阿圣,裴家,根本就没有那个东西!而且,我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