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问:“他说的什么?”
白素望向五花树前的英俊男子,他的悲恸令花树间的小鸟也停止了欢吟。白素道:“他念的是《诗经》里的诗句: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促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失君之恩,以勖寡人。”
紫苏因问:“何解?”
白素答:“说的是哥哥送妹子远嫁念及日后再无相见,非常伤心。妹子心地仁厚真诚,温柔贤惠,世人羡慕。淑娴谨慎善于修身,常记取先父之德来规勉哥哥。”
紫苏幽幽道:“他也真可怜。”
白素抓住靛羽的青衣,急道:“羽姐姐,快去绿竹驿馆,救玄师哥。”
靛羽淡然道:“他的死活与你何干?”
白素两颊飞红,细声道:“他若死了,我也不活。”
靛羽若有所思地点头,抱了白素向院外走去。
紫苏拍着赤月的肩,慰道:“回去罢。”赤月站立起身,长吁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紫苏知他不忍回头再看,恐再添伤感,虽恋恋不舍,仍要去寻绝色,一时也无语相劝,只待时日久了,心中伤口自然抚平。
赤月骑了白马,将红马仍与紫苏,四人重回七色楼来。
一朝错过,十年魂索,心远梦难托。忘怀无尽,红尘恨老,流水恁情薄。银灯莫照,绿蚁醉醒,清歌断肠多。绮罗成烟,青丝化雪,枉自费蹉跎。
远远听见环佩相击之声,赤月四人回到烟雨楼时,楼中奔出一丽质少女,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修眉凤眼,一身精致童装似朱丹平涂,腰间垂下五色缨络攒成的丝带,带上系一白玉,更衬得那少女的冰肌玉骨似脱自仙灵。
赤月一望便知那温玉绝非凡品,奇道:“她从何处得来?”
白素正待上前叫唤,楼中忽又奔出一人,电光过隙,身影已到少女前方数丈,直将那一头急撞过来的少女抓个正着。只听他怒喝一声,地动山摇,将那红衣少女惊得许久才站稳脚跟。
少女再不敢轻举妄动,狡黠的眼珠骨碌碌直转,斜瞟着眼前的黑衣人。“他在哪里?”黑衣人浓眉斜剑,目若寒星,一手将少女提在半空,恶狠狠地吼道。
眼见他若用力一掷,红衣少女立刻血溅当场,白素惊得心脏即将跳出,紧捏住靛羽的手腕,竟是两腿酸软,无力上前。
“我偏不告诉你,你待怎样?”红衣少女细眉微挑,毫不示弱。
“我杀了你。”黑衣人咬牙切齿道。
“你敢!”少女怒目而视。
黑衣人冷哼一声,将红衣少妇重重扔在地上,黑影一晃,少女惨叫连连。“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黑衣人右手空中一摇,却是五枚金针闪闪发亮夹在指缝间,径长几许,寒气逼人。
白素早已按捺不住,娇咤一声,抢上前去。
红衣少女惊痛万分,挣扎坐起,正看到近前的白素,如遇救星,当即大声呼出:“白素姐姐救我!”
黑衣人大吃一惊,回头看时,一身如雪的白衣已将红衣少女抱了开去。
“你乘白姐姐不在,欺负我年幼无知技不如人,卑鄙无耻!”红衣少女破口大骂,“你不是要杀我么?你杀呀!怎么不敢了?”
白素疑惑地望着黑衣人,又惊又愤。
黑衣人瞧见白素眼里的惊愤,指间金针散落一地。
红衣少女又骂:“黑炭脸!我白姐姐看上你倒八辈子霉了!厚颜无耻,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冷血无情的大魔头!嗜血的疯子!无知的贱命!”她这番有了白素撑腰,越发骂得起劲,竟然全忘了身上的痛,直将那污言秽语、恶毒诽谤之言一发泼出,愈骂愈烈,到了最后,连白素都听得面红耳赤,觉得匪夷所思了。
“你骂完了没有?”黑衣人皱眉道。
“没有!”红衣少女赌气地回敬一句,却已口干舌燥,声嘶力竭了。
“你当真要杀她?”白素直盯着黑衣人。
“她小小年纪心肠歹毒,若今日不废她,他日定成大患。”黑衣人正声道,“素素,你这番护着她,必铸大错。”
原来这黑衣人正是玄晖,红衣少女则是白素最疼爱的朱静。直至前日,玄晖才知半月前在地窖秘室晕迷不醒的并不是自己心仪的白素,而是被人下毒重创的七色之一……绮罗春,恰逢蓝霰被青玉箫所杀,玉琼浆自剖殉情,耽搁了寻找白素之期,昨日蓝、玉丧事已毕,当下心急如焚,骑着黑鬃马驰入绿竹驿馆来。黄桑正于院中饮酒,听见马嘶,奔迎而出,见是玄晖,悲喜交加,不觉哽咽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
玄晖面无表情道:“白素是否来过?”
黄桑失望一分,心痛两分,只道:“没有。”
玄晖面露焦虑,道:“素素失踪了。”
黄桑见他六神无主,全不似当日去时气势汹汹,凌厉锋芒毕露,不禁喜出望外,忙道:“成绮楼寻过么?”
玄晖默默摇头,只道:“半月前就已失踪,当日重伤在身,定是被人掳去,可恨我竟毫未察觉,亦不知贼人面目,如今线索已断,纵然寻到,也不知是生是死。”说罢,潸然下泪。
原来,玄晖与黄桑情深似海,虽上次黄桑打伤白素,一时激愤说出“恩断义绝”的话来,事后却深悔言语太过决绝,顾念知交之情实难割舍,是以此番前来并非质问,只是相询,不但对黄桑之言深信不疑,且心情也毫不掩饰,自然流露。
黄桑知他心念白素,忧喜参半,又见他言语恳切,颇为无助,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慰道:“玄弟,你若仍信得过我,我与你同寻白素,如何?”
玄晖点头道:“你一人与我去。”知他地位显赫,挥手之间千军万马莫不可调动,但白素一介江南名妓,身份特殊,并不容明查暗访,既是至交好友,允诺一道寻人便是“原谅”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