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庄家?那不是正好,我正想踢他出局,这次他是自寻死路……”低沉的声音里,含着丝丝浅笑,无端地让慕念想到两人初遇时,她就是被这个声音惊艳到。
总是有些慵懒,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当时她想,上帝都是公平的,声音这样好听,说不定长得会极具残缺美;可让她失望的是,声音的主人,有张更加让人惊艳的脸孔。
再想起初遇的场景,连慕念自己也觉得好笑。
初遇时,沈容华一直在逗弄她,她却很傻地正中下怀,让沈容华逗得开心不已。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和沈容华有今天。
“我在想,你是不是只有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才不会发呆。”不知何时,沈容华已经结束通话,走到她身边。
慕念脸上一热,显然立刻领会了沈容华暗示性十足的话。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想说他“无耻”,却想起沈容华揶揄她的那句,“我无耻,你却能立刻明白我的无耻,所以……你喜欢我的无耻。”
一句再平淡的话,到了他嘴里,都能说得让人脸红心跳,更何况是这种本身就暧昧的话语。
和沈容华比无耻,她只能甘拜下风。
“你不能把衣服穿上么?”
“好,”他答应地意外的干脆,慕念险些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容华刚说完,便伸手要解开浴巾,慕念惊得连忙叫住他。
可他却笑得颇为无害,“总要先解开浴巾,才能穿衣服。”
慕念咬牙,却又挑不出沈容华话中的毛病。
看慕念快要炸毛,沈容华终于停下手中动作,继而捏了捏她的脸。
慕念挥开他的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泄愤,这才心情愉快,转而和沈容华提起另一件事,“今天记者会结束之后,梁秀慧来找我了,她跟我说,当初‘富豪饭局’解决后,她就投靠了你。”
“你以后还会有用得到她的地方。”沈容华单手将她搂入怀中,唇贴着她前额,“梁秀慧这个女人很现实,只要能给她好处,她就会替你卖命;这种人最大的好处是好掌控,你只要知道她想要什么,就能掌控她、好好利用她。”
“嗯。”慕念应道。
她知道,沈容华在教她如何用人。
正如沈容华所说,像梁秀慧这样的女人,最好利用,因为她要的东西很明确,只要你出的起价,她就能替你做任何事。
“姚诗琪则不一样,她和梁秀慧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比梁秀慧拥有的要多,很多东西,梁秀慧拼命也未必能得到,她却根本不屑;姚诗琪虽然现实,但是亦阴狠,所以不要和她起正面冲突,因为她会在背地里算计你。”
沈容华很少会和慕念谈及这些事,可今晚,却将形势一一分析给她听。
“梁秀慧这个人,你可以用;但是姚诗琪,一定要敬而远之,即便哪一天她落魄了,你也不要去踩她,因为当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很可能会不顾一切报复你。”
这周日下午,原本慕念和高钧易约好,一起去仁安医院看他弟弟。
继上一次她和高钧易一同去医院,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上次是第一次见高钧易弟弟,慕念之前从未和自闭症患者有过接触,起初还担心高钧易弟弟会不会害怕生人,可真的见面之后,慕念才发觉自己多虑了。
虽然高钧易的弟弟患有自闭症,却亦有常人没有的天赋。
这日下午,慕念照旧准备好,从家中离开。
可刚刚下楼,慕念就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四处望了望,却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
她又走了一段路,然后猛然停住,这次,还是一无所获。
慕念以为是狗仔,索性越走越快,想摆脱跟踪她的人;毕竟床照的事情刚结束没多久,她不想再生事端。
她走到路旁,正想拦车,谁知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她一下。
慕念一惊,猛然扭头一看,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
那人样貌平平,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慕念印象中,并没有见过这个人;而看这人的架势,亦完全不像是狗仔。
该不又是林宇搞的鬼吧?慕念心中暗想,有些不安,已经准备好拔腿就跑。
然而那人居然冲她温和地笑笑,然后递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这个女孩,是你吧?”
慕念接过来一看,发现竟是自己很早之前的一张照片,还是陆惟希的抓拍——那时她正在生陆惟希的气,不论陆惟希怎么逗她,她都不理,还是气鼓鼓的样子。
后来陆惟希终于将她逗得大笑,便顺势拍下了这张照片,说要留念。
她拿着照片的手,微微颤着,“你是?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我是陆惟希的朋友。”
许久不曾提起的那个名字,再度响起在她耳畔。
不知为何,竟有些恍惚。
“是他让你来找我?”
那人的表情有些犹豫,他摸了摸鼻子,面色有些为难,“他生前经常提起你,出事故的时候,身边还带着这张照片,我想他应该很挂念你,所以我想帮他了却一个心愿。”
“生、前?”
生前?
慕念呆住,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那人看慕念的情绪明显不对劲,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你是在哪里认识他的?”慕念开口问道,连声音也微微颤抖。
“我是台湾人,”那人的粤语的确不熟练,“那时候他在我店里打工,空闲时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他说他当时和女朋友约好一起离开香港,来台湾,可是那天他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等到她,后来他一气之下,就一个人去了台湾;他还说,如果他能在台湾闯出一番天地,想必女朋友的家人也不会这么反对这段感情。”
是啊,那天原本她和陆惟希约好一起离开香港,她背着家里人,和他私奔去台湾,等到日后陆惟希的境况渐渐好转,她想父母也不会再一味反对她和陆惟希。
可也就是在那天,她最终没能去。
因为那时,她正守在病重的母亲床前;而他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等到她。
原本就是一段危机重重的感情,只因为两人都不愿放弃,所以决定做最后的尝试;可最后,还是错过。
陆惟希离开香港的那天,她守在母亲病床前,她记得,那天的香港,下了好大的一场雨。
她到达医院的时候,被淋得像落汤鸡一般;不知道等她的陆惟希,此刻是不是也和她一样。
不知道陆惟希离开时,是不是恨着她的,即使不恨,应该也是心寒了。
那些回忆太过久远、也太过沉重,所以她一直选择封存,可今天这个陌生男人的几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加诸在慕念身上。
若是生离,多年以后如果还能相见;她想她和陆惟希,应该都能相视一笑,说不定还能一起笑着回忆当年争吵或甜蜜的情形。
可她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死别。
慕念努力将泪意逼回去,她想开口问当时陆惟希的状况,却做不到。
因为她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打破自己看似平静的假象。
那人看她这幅模样,主动说了下去,“后来有一次……我和陆惟希坐公交车回店里,却遇上了事故,他当场就……我的左腿也因为伤重,不得不截肢。”男人说着,拉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一小截义肢。
“他在我那里打工的时候,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也很少会提起你,但是他却很宝贝一切跟你有关的东西,尤其是这张照片;我自己也因为事故伤了很久,不久前才接受了自己的义肢。不管怎么说,陆惟希也是我的朋友,我想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也了却他的心事。”
慕念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只是手里的那张照片,已经被她快捏得变了形。
好像那是她此时唯一可以抓住的,跟陆惟希有关的东西。
好似死死抓住,就能否认陆惟希已去这个事实。
那人挠了挠头,又叫了慕念几声,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很久之后,慕念才回神,“谢谢。”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身后那人的呼喊。
有出租车在她身前停下,她却视若无睹。
她好似已经忘记了,自己今天究竟要做什么。
很奇怪的,这时居然开始下雨,而且雨势十分大,这样一场滂沱大雨,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降落。
慕念抬头望了望天空,却只看见灰蒙蒙的一片,眼前只有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砸在她扬起的脸上。
慕念继续前行,没有举伞,也没有找地方避雨;一座城,在她眼中瞬间成了空城,而她能听到的,只有“啪嗒啪嗒”的雨声。
“啪嗒、啪嗒……”
她在雨中狂奔,整个人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一路狂奔到医院,最后伏在母亲病床前哭泣。
她在病重的母亲床前守了整整一天,父亲的安抚和劝说都成了徒劳,她始终滴水不进。
她只是不时抬头望向窗外,想着陆惟希等不到她,会是如何心急如焚;又或者,他最后会选择独自离开。
和那天一样,一场滂沱大雨,湮没了她所有的意识,亦模糊了她的视线。
慕念在雨中奔跑起来,她越跑越快,却毫无方向、不知究竟到哪里才算是终点。
她跑了很久,虽然很累,却始终不愿停下。
同样的,大雨也没有停。
越来越大的雨势,在慕念眼中,成了对她的嘲讽,像是在对她说,“看慕念,你和陆惟希生离的时候,我为你哭一场;现在你和他死别,我再为你哭最后一场。”
大雨像是在说,“看慕念,这都是你自找的。”
是你当初的懦弱,是你在这段感情里挣扎太久、不能做出干脆的决断,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这一刻,她的世界只有大雨、只有回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