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顾宇璋到得外书房门口,便听见一个不甚熟悉的少年声音道:“国公爷还请息怒。此事虽非沈某所起,但想来打了昱郡王的人中,也少不了晚辈的随从。二王爷那里,晚辈自当禀明了祖父,前去负荆请罪。只是这事,晚辈当时虽出于一时义愤,至今却不觉有何不妥之处。这昱郡王平日甚是跋扈,一言不合,便和人拳脚相向,又有谁人不知?便是到了皇上跟前,依着皇上的圣明,总也分得出个青红皂白。”
顾宇璋心想这个声音听上去甚是年幼,怕是比顾宇明还要小个几岁,说起话来倒是条理分明。这话听上去一点破绽全无,只细细琢磨起来,却甚是有点意思。因此便止了要去通传的赵管事,只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因这位大少爷甚是得国公爷看重,早许了他自如出入外书房的权力,故此赵管事也不觉有何不妥。
却说顾宇璋进了书房,给祖父行过礼,就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起这个少年。想来年岁也不过十三四,长相倒也罢了,富家公子,大多长得齐整,加之呼奴唤婢,气度雍华,十有九个都是翩翩佳公子。只这少年一双眼睛,生得倒是不同,恰如一汪深潭,不可见底,竟看不出有甚情绪。想到这少年刚刚一番话,顾宇璋便心生几分警惕。
就听定国公道:“沈小哥儿且坐,回头莫让沈老头说我怠慢了他的爱孙。”沈林泉忙道不敢,到底站于顾宇明身边。定国公见状,捋着胡子微微一笑,道:“人说英雄出少年,后浪推前浪,果然不假。那沈老头,一辈子出了名的滑不留手,却生了个义薄云天的好孙子,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却见那沈林泉仍是一副恭谨模样,不喜不怒,。
定国公心里这才暗道,果然沈家后继有人。只今日此事,不知这少年真是一时义愤,还是有人授意。一时又暗想自己多虑,此子看去虽颇有心思,到底年纪在那儿;况今日之事也纯出偶然,谁能料到石磊会心血来潮地去寻了什么炕屏,更别说还能安排了昱郡王去寻什么珍珠了。想及此也就多少放下心来。因道:“沈小哥儿的心意,老朽这厢心领了。今日相帮之德,来日必带不肖孙登门致谢。至于这善后之事,却不是你等小辈所该思虑的。家中子孙惹了祸,自有长辈担当,沈小哥儿只管放心才是。天色不早,想来此时,你那祖父也必得了消息。还是早些回府,也免得那沈老头担忧得胡子揪掉一把,回头让我赔他美鬓公的名头,我可就无能为力。”
那沈林泉听得此话,也就谦逊几声当不得谢,告辞而去。
定国公这厢里便问长孙:“你看此人如何?”顾宇璋言语向来简利,只道:“不甚清楚。”定国公却满意地点点头,这个长孙,确实没浪费了自己一番心血,只是可惜了的,若能生得长房长孙,他还有什么操心的。转眼又对跪在地上的顾宇明喝道:“孽障,人都走了,还要跪到何时?真真蠢货!”顾宇明嘻嘻笑着站了起来,道:“这不是给祖父消消气嘛。”定国公瞪他一眼,道:“如今没有外人,今日之事,且细细说来。尤其这位沈公子,怎么进的店,又怎么就跟着打了起来?”
顾宇明只好把事情经过又从头说了遍,石磊怎么找他,怎么寻摸古玩,又怎么就打了起来,昱郡王怎么又碰巧遇见了。末了道:“至于那位沈公子,我倒是没留意。想来是早就在店中也说不定,怕是也是要寻些东西。后来打得乱了套,昱郡王人多,我和石磊便有连鑫护着,也有些吃亏。那位沈公子只说,人多欺负人少,太不仗义,先是吩咐随从相帮,后来自己也上了手。”
顾宇璋却问道:“这位沈公子,比你身手如何?”定国公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长孙。顾宇明挠挠头,道:“到也不曾留意。他年纪不大,生的也文弱,想来身手也未必高到哪去。身手倒没什么要紧,只这沈林泉,为人倒真是义气,值得相交。”顾宇璋不由摇头,这个实心眼儿的弟弟,真是拿他没办法。他只看到沈林泉出手相帮,却不想想,当时那场面,连众多护卫围着的昱郡王都挂了彩,这沈公子却全身而退,他怎么做到的。罢了,这些话给他说了,他未必信不说,没准直接拿到面上去问人家,反倒不好。回头与母亲商量了,给顾宇明好好请个先生教导才是。
放过此事不提,顾宇璋便问定国公:“祖父看此事如何处置才好?”定国公反问道:“你看呢?”顾宇璋思索一会儿,道:“我带着四弟登门陪个礼才是,到底是皇家。以后的事,还得慢慢来,虽是得撇清关系,过犹不及。”
定国公甚是赞同长孙说法,只是由着个小辈领着登门致歉,怕是二王爷面子上不好看。定国公虽知长孙乃是疼顾自己上了年纪,虽然那边是皇家,但自己毕竟长了一辈,顾宇璋这是怕依着二王爷的性子,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折了自己的老脸。
按说此事,便该由顾微这个做父亲的出面,顾宇璋又怎会不知。可今日这事,想来怕是传的全府皆知了,顾微也没来露个面儿。顾宇璋既明知不合情理,还提出要由自己这个兄长带了顾宇明去赔礼,想是对自己父亲不信任到了极点。想到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幼子,定国公是又气又悔,只可惜了这个长孙。罢了,自己面子不宜折损,长孙的面子就更重要,不能送上门去给人羞辱。
定国公便道:“你到底年轻,压不住场面,便由你大伯父出面,带了这孽障去吧。”当下便吩咐人去大房传话,让大老爷顾征回府后到外书房回话。下人领命去了不提。
定国公又瞪了眼顾宇明,道:“天色不早,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敷了药,回去见你母亲,也免得她挂牵。不晓事的东西!”顾宇明挨骂早成了习惯,嬉皮笑脸的告了退,回内院寻母亲连氏去了。
顾宇璋见祖父支走了弟弟,想是有事与自己相商,便并未随顾宇明回去,转身坐了定国公下首,听祖父有何吩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