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一阵迟疑,朝柳飞儿求助地看了一眼,柳飞儿回给云霄一个鼓励的眼神,自己提着包裹进了房间。
云霄吞吞口水,搓着双手慢慢蹭到薛雪身边,没话找话道:“这蚂蚁一共多少只?”
薛雪头也不抬道:“正数着呢,别打岔!”
云霄两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你还真在数啊!”
薛雪保持双手抱膝的姿势,一动不动道:“不数我蹲这儿干嘛?烦着呢,别理我!”
云霄奇道:“你数蚂蚁做什么?抓了炒来吃?”
薛雪这才抬起头,没好气道:“你别打岔了行不行?我又数错了。”
云霄追问不休:“你倒是说说,数蚂蚁做什么?”
薛雪又埋下脑袋,口中道:“飞儿姐姐说,想要练得好暗器,先得练得好眼力,让我蹲着数蚂蚁,看好这几百只蚂蚁的路线,记清楚每一只蚂蚁的行动,不管蚂蚁怎么动,原先在什么位置,等下可能到什么位置,都不能记错。”
云霄脑袋一胀:这不是误人子弟嘛!脱口道:“她的眼力和根骨是天生的,和你不一样,你不能这么练,没学走,怎么能先学跑了?”
薛雪不干了,站起身瞪着眼道:“有你这么埋汰人的么?我知道我笨,我不是在用功练吗?”
云霄知道自己说错话,按照和柳飞儿交流的经验,越解释越糟糕,转移视线是最佳办法:“练暗器,我来教你个法子。”
薛雪一下子来了精神:“说!说!快说!”
云霄哭笑不得道:“你这是求教哪还是讯问犯人哪?”
薛雪脑袋一扭:“不教就不教!我还不稀罕呢!”
“行行行!我教还不行嘛?”云霄无奈道,“不过你可别跟我急。”
“罗嗦个什么!你快说!”
云霄呵呵笑道:“服了你了,哪有你这么着急的?你先退开,看好了。”说罢,跳到院子中间,摆开架势,举重若轻地走了一趟轰天拳。收住拳势,只听到薛雪不屑道:“我承认你的拳法比我和我哥哥都高明,可是这位大侠,我要学的是暗器。”
云霄含笑朝薛雪招招手:“你过来瞧瞧!”说罢带着薛雪从立柱上,影壁上逐个看过去。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薛雪已是心惊胆战。只见墙壁上早就被钉入了几十个铜钱,打出几十个铜钱不难,嵌入墙体只要力道足也不难,难就难在眼前这个少年居然是在使轰天拳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将这些铜钱打出,而自己这个号称苦练拳法多年的人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暗器之所以叫暗器,就是要用最低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本来就是说见不得光的。除非功力非比寻常,否则,远距离击杀对手,暗器远远不及弓弩。真正的君子不屑用暗器,光明正大地掏暗器、提醒对手自己要丢暗器,肯定是傻子。”云霄缓缓解释道,“不过暗器还有其他用处,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暗器之道,出其不意,本来就属于下九流,不过使用暗器和使毒一样,不丢人,只要能击毙对手,君子风度就随他去吧!”
这番话和薛雪平时的江湖见闻大相径庭,平日里,被暗器打伤的人,往往怒斥一声“卑鄙无耻”,仿佛这句话一出口自己就站在了道义的层面,不过不管是谁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一点:无论少林还是武当,或是江湖上那些有头有脸的门派,都有自己的独门暗器,每个入室弟子也都有暗器这门“必修课”。
薛雪仔细地消化着云霄的“暗器论”。云霄见薛雪有些迟疑,又补充道:“江湖恩怨,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曾经有个宋襄公,和楚国交战,楚军半渡的时候,大臣让他出击,他要讲仁义,不肯;楚军渡河阵型未列的时候,大臣要他出击,他还要讲仁义,不肯;等到楚军准备充分之后,两军交战,宋襄公只能落荒而逃。君国之战,往往关系到一国的存亡,打起仗来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江湖争斗又何苦讲究这些君子仁人之道?同样是刀,用在坏人手里滥杀无辜,那就是把饮血魔刀,用在善人手里斩奸除恶,那就是把降魔之刃。临阵对战,对待君子有对待君子的打法,对待小人有对待小人的阴招。”
薛雪这才释然,展颜道:“说得有点道理,那你教教我吧!”
云霄这才放下心来,逐步教会薛雪在轰天拳法中融入暗器手法,一练便是两个多时辰,天色早就渐渐暗了下来。吃过晚饭,薛雪又一个人躲到院子里,借着月光继续练习,云霄则在一边仔细指点。柳飞儿拉着蓝翎早早就进了房间,其他众人知道云霄明天早上要动身北上,心里估计今天晚上两人怎么也得说点什么,于是便各自找藉口走开。
薛雪手底下将拳法走了几遍,渐渐熟了一些,出了点汗,便坐到台阶上休息,云霄见有说话的机会,摸了摸鼻子,凑了过去,在薛雪身边坐下。
薛雪瞧怪物似的瞧了瞧云霄,嘴上毫不在意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看上我了。”
“额……”云霄一阵语塞,怎么女人个个嘴巴都这么厉害?“其实我……”
“其实你想说,你已经把我看光光了,想负责,对不对?”薛雪的眼里满是嘲弄,“免了,谢谢!本姑娘不需要这个。”
看来直说是不行了,云霄隐约感觉到薛雪心里的那股抵触情绪,心道还是换个方式说好了!“我是说,最迟我们明年入夏之前就会返程……”
“关我什么事……”
“想请你帮个忙而已……”
“说吧,你救过我一命,报答你是应该的,只要我能做到。”薛雪有意避开两人只见发生的尴尬事,只强调云霄的救命之恩。从心底讲,薛雪确实从来没对哪个男人动心过,包括眼前这位,但这种不动心却不是因为她当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情情爱爱,二是来自于她的自卑。
或许是天生的,薛雪很“小”,这个小,既指身高,也指女人的身体特征。在她以铁拳会二当家的身份出现的时候,她是个男人,完全可以不在乎这些,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也会忍不住地感叹,午夜梦回,难免会想起那些漂亮的姑娘小姐们温柔可人的模样,她们那修长的身材、傲人的胸脯几乎成了薛雪的梦魇。每当薛雪想起自己因为横练外家功夫而变得粗糙的双手,满身那因为风吹日晒而变得不再滑弱腻脂、柔若软玉的皮肤,再看看自己身上如同男子般在手臂、大小腿、腹部上隆起的一块块肌肉,甚至还有那几条隐约可见的陈年旧伤疤,薛雪就禁不住一阵失落:和那些漂亮的女孩儿们比起来,自己还算女人么?
河北本来就是纷争之地,往来的青年侠客数不胜数,英俊风流者不知凡几,可偏偏每一个少侠身边,总有那么一两个俏丽的身影。人家再好有什么用?难道会看上我这样的女人么?再好,也不属于我。失落之下的薛雪转入了深深地自卑,幸运的是,她并没有将这种自卑变成对一切美好的愤恨,只是在漫漫长夜中独子慨叹自己的落寞。
世上所有的美,都离我而去。
可当有这么一次唾手可得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薛雪却突然惊慌害怕起来。会不会是什么阴谋?还是这干脆就是廉价的怜悯?一种本能的抗拒和排斥便从心底油然而生:这本来不是属于我的,就算得到也不会开心。
她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也会等到爱情的降临。所以,在刚刚清醒时的砰然心动之后,那一幻想的火苗还没能燃起,便立刻被自己扑灭;当她看到柳飞儿和蓝翎的绝代风华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两个女人随便挑一个,自己就算骑上快马狂追十辈子恐怕都追不上!你也配有这种想法?算了,嫁谁不是嫁,找个踏实肯干的老实汉子就算不错了!
云霄一阵迟疑,这才意识到,以往都是女孩子朝自己身边靠,自己躲都来不及;这次是自己第一次主动接近一个女孩儿,而且是没有任何感情地去表达自己的感情:难办!这算不算是保媒的?云霄心底泛过一丝苦涩。
“我只是想请你们到时候接应一下我们。”云霄仔细斟酌一番后,认真地说道。
“哦?你这么厉害也有要人接应的时候?”薛雪的话中不无揶揄。
云霄苦笑一声道:“我又不是神!你想,就连河北绿林都能悄无声息地混进血狼会的探子,应天肯定少不了!也就是说,我和飞儿的行踪说不定早就被人透露到大都了。鞑子那边必定已经有了准备。大都是什么地方?那里有鞑子皇帝贴身护卫的十五万精锐,这可是鞑子皇帝可丢掉汗位也不肯拿出手的起家老本。别说十五万精锐,就算十五万只羊并排挤过来也能把我踩死了!想要全身而退,没人接应肯定不行的。”
“可铁拳会总共才一两百号人,而且散得到处都是,身手好一点的连五十个都没有,你要找帮手,那也你也应该到金刀门找谢盟主去呀!你对人家有大恩,以谢老爷子的脾气,就算金刀门全搭上去他也干的!”薛雪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