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微微颔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是李成桂这若是一开始便自立为王也就罢了,奈何我朝与高丽反复协谈之后又重立了宗藩关系,可他却又图谋废立,今日废一个,明日废一个,自己上位称王又缩头缩脚,行事优柔寡断、诡谲不定,如何取信于人……朕在几年前就给过他私信,让他放手作为无需多虑,大明永远站在他这一边,可是他呢?一边防着鞑子和高丽王室,一边防着朕,若是大明即刻承认,恐怕会……”
李贞姬脸色微变。云霄朝李贞姬使了个眼色,斟酌道:“如此,大哥不妨先册封李成桂‘权知(代理)朝鲜政事’,久而久之,待高丽百姓信服王化化之后再做计较;至于李成桂,大哥可直接赐名以示恩宠。”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可,便赐国号‘朝鲜’吧!至于李成桂……‘朝鲜’,乃指‘日出东方’,日出东方者为旦,赐名李旦好了!既然他之前处事犹豫,如今这烂摊子也只能让他一个人承担,让他再忍几年好了。”
李贞姬听罢,连忙下跪谢恩,多年夙愿终于一朝得成,李贞姬脸上的喜色自不必提。
“行了!”朱元璋呵呵笑道,“老五你回去查案吧,贞儿,我知道你想谢谢老五,你就替我和秀英把老五送到内廷门口吧!”
云霄谢过朱元璋,跟着李贞姬走出了朱元璋寝宫。不过与其说是李贞姬是“送”云霄的,还不如说是让云霄遭罪的。若是云霄一个人出去,顶多是两个内侍在前面引路,倒也没什么压力;这下倒好,云霄得乖乖跟在李贞姬后面,低头垂首恭敬而行,毕竟,后面大队宫人内侍还跟着呢!
到了内廷门口,再往前就是谨身殿了,李贞姬没有圣旨也不可以出去。停下脚步,李贞姬转身对云霄道:“到了……”
云霄行礼道:“谢硕妃娘娘!”
李贞姬迟疑了一会儿,对周围的宫人内侍道:“你们先歇着。”众人立刻小心翼翼地退到二十步之外,估摸着听不到说话声时才停下,再远就看不清什么了,这也是内廷大忌。
“高……朝鲜的事……你还要多费心……”半晌,李贞姬缓缓道。
云霄恭敬道:“李将军非常人,定然不会看不清形势。”
“棣儿就藩之后……你也要多帮衬帮衬……”
云霄笑了起来:“好歹也是我的女婿,不帮他帮谁去?硕妃娘娘放心……”
“叫我贞儿……”
云霄一怔,微微摇头道:“只待来生。”
李贞姬沉默了,良久,苦笑一声道:“死了倒也干净……”
云霄被李贞姬噎了一下,只得压低声音道:“非是我不肯,今儿宫里的事你也看见了,我敢肯定,对方除了安插了刺客进来之外,必定还安排了其他密探细作,若是细节上被抓住把柄,那就是大大不好了。”
“再过十年,棣儿把我接到北平奉养,应当没什么问题吧?”李贞姬面无表情地问道。
云霄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按制,妃子上了年纪,皇子提出这种请求也无不可……”
良久,李贞姬叹息一声道:“是啊,上了年纪……那时候我已经老了……应该说,现在已经老了,将来只会更老……”
云霄默然不语。
“你的女人都三十多岁了,可这两天宫里赐宴的时候,我看她们依旧是二十岁的模样,你是医道国手,想必是有什么驻颜的妙方吧?送几张进宫瞧瞧……”李贞姬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云霄一脑门汗,连连点头道:“遵命!”
李贞姬取笑的意思更浓了:“我听说,杨妃儿子的封地是在棣儿的旁边,手里抓着朵颜、泰宁、福余三卫;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一阵子到处疯传的那两个鞑子女人,恐怕就是这三卫的吧?”
云霄讪讪笑道:“硕妃娘娘好记性……”
李贞姬突然粗口道:“老娘嫉妒了!为了两个鞑子女人,居然又收一个弟子!连杨妃也跟着沾光!”
云霄心里一阵郁闷,果然,跟女人没道理可讲!
看到云霄郁闷的表情,李贞姬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说道:“放过你了!你出去查案吧!记得时常指点棣儿,如今结了亲家,我也可以请旨让你入宫问对的,若是你不教棣儿学好,我可不客气!”说着,招招手唤来朱檀蕴,嘱咐道:“到侯府上小住几天,可别由着性子乱来,可懂?”
朱檀蕴正换牙呢,嘴上大门豁开一道漏风的口子,吹着气说道:“请母妃放心!”
云霄带着朱檀蕴战战兢兢地走出宫门,迎面就看到等候许久的毛骧,毛骧身边站着的,正是韩清。两人看见云霄出来,齐齐下拜行礼道:“拜见大帅!”看到朱檀蕴,又齐齐行礼道:“拜见十公主!”
朱檀蕴却愁眉苦脸道:“姐姐们都有了封号,我什么时候才有封号呢?十公主、十公主,都好像我长不大似的……”
毛骧和韩清对视一眼,齐齐埋下头去偷笑,云霄苦着一张脸说道:“公主,这个……到了十岁,封号自然有了……”
“哦!哦!那再等几年好了……”朱檀蕴闷闷地回答道。
云霄扶起毛骧和韩清道:“你们两个在这儿等我?”
毛骧嘿然道:“刚刚接到圣旨,让属下两个协助大帅查案,本想去侯府通报案情,一打听才知道大帅还没出宫,所以就到这儿等了……”
云霄奇道:“五城兵马司不是秦王管着的么,怎么……”
韩清连忙回道:“按例,秦王殿下过了年就是就藩的年纪,再抓着五城兵马司不合适,万岁前日让秦王殿下管宗人府的事务去了,秦王殿下看属下是云字营的老人,说让我跟着大帅查案,大帅使起来顺手,所以就交割了差事,让属下接管了兵马司……”
“哦……”云霄恍然道,“那得先恭喜你了!”
韩清连忙道:“还靠大帅多年栽培!”
毛骧哈哈笑道:“矫情!秦王在五城兵马司不过是历练,所有的事务还都是你这个副手一把抓,如今不过有了个正式的名份罢了,看你高兴得!”
韩清当即爆了粗口:“娘的,老子混到这一步也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不比你差哪儿去!有本事咱们把部下拉出来练练?”
云霄在旁边笑了起来:“你们俩掐什么掐?要掐可以啊,今儿晚上就有大活儿!”
两人听得眼冒精光,离开战场那么久,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一趟“大活儿”,这比平时捕盗缉拿刺激多了。云霄勾勾指头,凑到两人耳边一阵耳语,两人嘿嘿一声,有说有笑地携手离开。
宫内早就准备了护送朱檀蕴的马车,云霄坐在车辕上,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心中思绪万千。没想到,只不过蓝翎的鼻子偶尔灵光一下,居然就扯出了这么一桩泼天的案子,从容地安插刺客进宫,混到了嫔妃的位置,能够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即灭口,而且动作之快,手段之毒辣,骇人听闻。最起码可以判定,对方组织的严密程度和行事效率,绝不低于锦衣卫!棘手啊!
车仗行到府上,门子看到公主仪仗远远过来就立刻跑进去飞报了。等云霄带着朱檀蕴进府的时候,二门后的院子里已经满当当地跪了一地。
朱檀蕴和立朝之后才出生的皇子公主一样,完全没有经历过那段与臣子风雨同舟的岁月,所以,他们并不如朱标兄弟几个那般具有与众不同的亲合力,相反,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是皇族的沉稳与尊贵,同时还带着微微的傲气。这一点,在内廷之中或许没有体现出来,可一旦出了宫,面对的不是臣子就是百姓的时候,这种与众不同便展现无遗。
面对跪得一地的人,其中甚至还有自己未来的丈夫和婆婆,朱檀蕴并不像当年的徐妙云一样吓得手忙脚乱,反而微笑着挥挥手道:“免礼平身吧!本殿来府中小住,还请诸位费心!”
柳飞儿带着合府上下谢恩起身,云霄在旁边呵呵笑道:“进去说话吧!飞儿,你命人把敏儿的闺房打扫布置一下,随公主出宫的宫人内侍也需好好招待,不可大意了。”
柳飞儿点点头含笑走到朱檀蕴身边,还没开口,朱檀蕴就行朝众人行了个万福礼:“檀蕴见过婆母……”
柳飞儿笑容一滞,旋即笑意更盛:“客气什么!公主请堂内上座!”
这种场面历来是让人最头疼的,照规矩,云霄和柳飞儿是未来的公婆,自然要坐上首,可朱檀蕴在未嫁之前,偏偏是个公主,也应该坐上首。众人推让了半天,依旧是让朱檀蕴坐在了正厅上首,坐定之后,柳飞儿才拉出一个小男孩儿,对朱檀蕴笑道:“公主,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孩儿……”说着,催促男孩儿道:“麟儿,还不快向公主行礼?”
男孩儿脸上露出一抹颇不甘的表情,但依旧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臣刘麟拜见公主殿下!”